床上的被子还在旁边安然的放着,她简直就像是壮烈赴死一般。
洛一清假装没看到,面目的柔和却泄露了一丝心绪。
在他眼里,她简直就像是一个鼓胀的河豚,明明无法掌控,却还执着地虚张声势。
风和从小就爱粘着他,不管他去到哪里,风和都紧紧跟着他,宛如他的小尾巴。
哪怕后来君臣有别,他们之间也毫无嫌隙。
世人都说:“宰相好本事,让国主如此痴恋着他。”
往常时候,像是这种类似的话,他并不会去理会。
风国民风开放,坊间有些风月传闻,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有他明白,哪怕真的如坊间所说那样,哪怕真的肌肤相亲。
他们之间,也没有……所谓未来。
终究还是如浮光掠影一般。
只是从前,并不知道她会如此执着。
对于经历家国倾覆,颠沛流离的他而言,儿女情长,本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他应该这样看淡一切的。
只是每次遇到重大的决定,他都会忍不住向她倾斜的更多一点。
每次都一点点,积累起来,回过头来看,就已经成了滔天巨浪,在他心中翻滚。
就像是这一次。
他失而复得,用尽心思才找到了她。
本以为她那般决绝,大约是下定了决心。
可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宛如稚童想要玩具般的渴求罢了。
“陛下,不换衣服就睡吗?” 洛一清从衣架上拿来一件月白色亵衣。
他缓步走到床边,将衣物整齐的叠放在枕边。
“臣先告退。”
他的眉目非常温和顺从。
但是这浅浅淡淡的平静,在此情此境下,就显得格外小瞧人。
风和心中想着:洛一清这是看穿了她,知道她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也料定了她不知所措。
正因如此,风和才起了争强斗胜之心。
“朕需要有人更衣。” 风和坐起身子,装作动作自然 。
“……”洛一清犹豫片刻,“那陛下把外套脱下来吧。”
风和假咳了两声。
“咳咳,还是……你来帮朕脱吧。”
洛一清看着她装腔作势的样子,有点想无奈扶额,又有点想笑。
“诺。”
温热的手指,轻轻划过风和的衣衫。细微的动作,扯开腰间的腰带。风和的腰不自觉的收紧了。
洛一清动作优雅地将衣带整齐叠好。
然后小心翼翼将她的衣襟拨到肩膀以下,风和就像是一个紧张过度的提线木偶,身体紧绷,僵硬到不能自制。
“陛下,你太紧张了。”
“是……是吗?”
“陛下还是自己来吧。” 洛一清是真的觉得她太勉强自己了。
可是风和一听这话,便更加不能示弱了。
“不行,你答应过的。”
“陛下……”
洛一清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在这万分旖旎的氛围之中,那悠长的叹息就像是一道薄薄的帷幕,将所有艳色隔绝开来。
风和觉察到了什么,洛一清的态度也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阿洛,你和父王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他临终前为何要召你觐见?”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猜想,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肯定。
所以风和没有再用问句。
“你有事情瞒着我。”
只听衣料震动的“唰!”地一声,风和将已经剥落的外袍穿上。
“当年的事,我本来不想追究,但我不太喜欢你瞒着我。”
“别问了,陛下。”洛一清眼眸低垂,神色看起来十分坚定。
“我可以不问,”风和一直忍耐着情绪,语音带着些微颤动,“但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做我的王夫,楼兰人是不能失信的。”
风和看起来很勉强,以至于落一清站在那里,有种无法面对她的感觉,不由自主合上了眼睛。
他行了臣礼,轻轻的说话,似乎怕惊扰了她。
“陛下,别再陷下去了,臣不愿……成为您的王夫。”
洛一清感叹一声。
“楼兰国的覆灭,让我早已心如止水。我已经无法回应你这样热烈的感情了。我终此一生,只希望你能够不要步我的后尘,好好的,做这风国的皇。”
“你!”风和虽是不悦,却因为他言辞特别恳切,而无法反驳。
她有些要发火,但是深吸了一口气。
风和拂袖而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实在窝囊。
若不是风国王室已经死绝,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她其实可以当个闲散王族。
只是……七国纷争,百姓罹难。
风国为千古大国,根业深厚,人才济济,还没到穷途末路之时。
况且风和亦放心不下子民,才强撑至今。
现在,当朝一品宰相和她叫板,她也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罢了……”风和哀叹一声。
她自己换好衣服,默然入榻。
洛一清没说什么,吹灭烛火,竟施施然坐在床脚处,倚靠床架,和衣入眠。
留下风和一宿气闷。
作者有话要说:
洛一清有苦衷的,后续会讲。
大家喜欢的话,请多多支持,谢谢!
第8章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翌日,风和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起床。
洛一清自然早就不在床侧了,枕头边只整齐码放着今日她要穿的衣物。
“想的倒是周全。”风和郁闷地起身穿衣,忍不住吐槽。
正在这时,一道庄重的声音问询:“陛下可是起身了?”
这时间倒是掐得极巧,想必房间一点响动都不能躲过他的耳朵。
“嗯。”风和打着哈欠应声道。
“可需要臣伺候?”洛一清就像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一般自然。
风和心头一惊,洛一清既是没落王族,幼年又是她的剑术先生,哪怕处境艰难亦是铮铮傲骨,风和亦是仰仗他的辅佐才坐稳了这风国江山。
这次风和逃出国都,洛一清格外服软,处处小心翼翼依着她。
这样倒是显得她理亏于人,欠了几分情谊。
“不必了,替我准备两份早膳。”
“诺。”
今日的天空不甚明朗,晨起时,便已是阴沉沉的天。
如果在今日这样的天气四处访友,定然是不明智的。但是这样的天气,水可以冲刷人留下的痕迹,倒是个做暗事的好时机。
一顶私家轿撵就这样停在了院门口。这轿撵雍容华贵,顶部镶金,四周垂流苏。就连抬轿子的轿夫,身上披的都是皇家雨衣。
来者必定身份不凡。
“停轿。”
轿中的人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这虚弱的两个字,才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
“咳咳 。”
周边的侍从马上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轿子稳稳当当停在了别院门口。
从轿撵中伸出一只苍白幼瘦的手,侍从马上扶着他替他遮雨。
侍女则立刻取了灰色大氅,替他披在肩上,递过来一只汤婆子 。
青木狸就在这般妥帖的伺候下,走出轿撵。
他立在雨中,细瘦的身形单薄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只是那双眼睛,黑的发亮,看上去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反而像是妖界的灵物。
“我要和姐姐单独聊,你们就停在这里吧。”
他说话时用气虽轻,发出的命令却无人敢抗拒 。
而且这别院在无边的烟雨中,显出格外的不祥,透露着浓浓的,让人不想靠近的气息。
因为这里,便是皇室最禁忌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也是皇家最邪门的九皇子。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低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这样的指令,如蒙大赦,立刻分立两边,执剑守住院门。
而青木狸,就这样踏着台阶上浅浅的水渍,被侍女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入院中。
洛一清与风和,站在阁楼的窗户边往下看,这里能清晰看到长廊上缓步行走的青木狸。
“青木国巫术横行,竟然到了如此境地。”洛一清眉头一皱,有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风和笑了。
“不是傀儡,他是个活人。”
“此类……国主还是莫接触为妙。”
洛一清明显就是不喜欢他。
他表露的如此明确,以至于两道剑眉之中的褶皱都深了许多。
风和偷偷看他紧皱眉头下,如鸦羽般的长睫。
她不由感叹,美人垂眸,竟也有如此光彩。这楼兰古国到底是个什么地界?生个皇孙,都如此俊美非凡,不似凡间人物。
此情此景,风和显得一派轻松。只有洛一清,三分不喜,七分戒备。
窗外阴雨绵绵,椒房内却暖如炎阳。
青木狸向屋内走,风和与洛一清却并没有出门相迎,他们似乎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担忧,也没有客随主便的自觉。
以至于,青木狸还没有到门口,就瞥见院内多出来的甲兵。
他并不惊奇,反而步履从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屋内燃着暖香,一派祥和宁静。
不知道为什么 ,青木狸只是靠近,便觉得内心有一种颇为奇妙的波动。
“你来啦。”
青木狸才刚踏进门槛,便见到屋内这样奇异的场景:层层青色帷幔叠嶂下,一张诺大屏风横陈屋内。屏风前,一张暖榻,一方食桌,两把椅子。风和穿着云白的长服,坐在屏风前,举着茶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她身边,立着一位蓝衣儒服,身材颀长的乌发俊美男子。在她身后,还有两位高大威猛的带甲将士随侍左右。
“姐姐,我只想与你说话。”青木离生着一双狭长的丹凤,这么轻轻一扫,屋内都似乎生出几分寒意。
但是他那么柔弱可亲,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又能有多危险呢?
洛一清的瞳孔深了几分,好似不在意地起身行礼,手指却按住了袖中软剑。
这气氛,再晚一秒便会带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可是这时,风和起身。她脚步从容,却带了几分欢快。
却见风和快步走过去,从侍女手上轻轻拉过青木狸的手。
“阿狸,你的旧疾不如让一清看看。”
风和的微笑满含着善意,顾盼生辉。
而青木狸一接触到她,便好似软化了几分。他依着她,被她带到椅子上安稳地坐下 。
“治伤的事情不着急 ,”青木狸坐在椅子上 ,却没有放开风和的意思,他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态度亲昵道,“姐姐,你怎知我没有用早膳,王府内的东西都吃厌了,还是姐姐的桃花面最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