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路人打眼一瞧,都或多或少带了些惋惜怜悯,唯独宋镜神色自然,见人走远又走进昏暗的铁铺。
角落里的宋小虎还抱着他的陀螺,宋镜站在一旁看着,不知想着些什么。
“你这一辈子会就这么傻下去吗?”
这注定是一句得不到回应的疑问,宋小虎早已长大,但他的智力却永远停留在了不足四岁,还将所有事情都忘了。
“所以你才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活着,对吗?”
她本来可以让他永远死在戈壁,谁叫他命大,被那个多管闲事的药罐子救下,偏偏活了下来。
眼下随便什么都很趁手,能让她解决这个麻烦,但是看着宋小虎痴笑的脸,她却什么也拿不起。
算了吧,忘掉那个名字,忘掉那些早就死掉的人,就当远方的塞北小村,从来没有过一个宋二丫的人。
这世上,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叫做的宋镜的孤女罢了。
第71章 大结局(完)
— —夕水定北王府
“杨副将!”
“古将军。”
杨寻回头,待古狄寅走到面前。
“王爷怎么说?”
“自然又拒了,说是要去若兰接宋姑娘,没有时间去。”
说到这,杨寻不由得面露无奈,古狄寅了然。
“宋姑娘在若兰一待就是一年,山高路远,难怪王爷要亲自去接。”
“倒不是这个,只是陛下那边难给交代,去年也叫王爷拒了。”
古狄寅笑着拍了拍杨寻的肩膀,丝毫没有他那么大的顾虑。
“如今陛下哪里顾得上烦心这些,王爷去不去倒都是其次,旁人不知咱们王爷什么性子,陛下还不知道吗,何必讲些虚礼。”
当事人此刻却坐在书房,看着宋星自若兰寄来的书信。
此次宫宴也没什么好去的,便是他不主动推脱,陛下也要叫他寻个由头躲掉的。
两年来朝中大臣时常上奏请求陛下扩充后宫,选拔各世家女进宫,然而陛下一直不曾松口,直叫不少大臣急上了火。
陛下不着急,奈何家中女眷不能不着急,这一拖再拖便要过了适龄,恨不能将人一撵小轿连夜塞进皇宫。
连着前头一直叫两班竭力反对的御书女官选拔,都松了口,可见是真急得不行了。
他如今已有十六,若是被有心人撞上,也是麻烦,干脆躲远些别叫误伤。
眼前书信,还是宋星十月下旬寄出,眼下才到的夕水。
“阿芒,近来可好?我在若兰已是第九个月,学有一二,虽功课繁重,却很是欣喜,是真正想学之事,时常有所收获,便不觉多疲惫。”
“不知你知不知道左大人已回了左氏,幸有左大人出面引见,我还抽空去了若兰州的马场。看到这里的牧场和马驹,我便想起阿父之前所说的,要回塞北养南昌最好的马,我也写信与阿父,希望不久可听闻佳音……”
十一月下旬,若兰修学之行已近尾声,也是学末,考学愈多。
宋星难得抽空去驿站问信,按说阿父与阿芒的来信应当是到了,谁知却只收到塞北阿父寄来的信件。
“确实是没有的。”
驿员翻过名薄,又一一确认夕水至若兰的信件,看样子应当是阿芒那边尚未寄到。
她仍要回教院,今日有徐师长的亲授课,不宜迟到。
如今在徐师长下的学子不少,不过正儿八经的女弟子只有她与另一位世家小姐,旁人应叫一声谢三。
谢玉筠与她关系尚可,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又同在徐师长处求学,故而较旁人能多说上几句话。
故如此,两人便相邀着去徐师长处,也做个伴。
到了教院,却看见几个师兄弟都手捧书卷坐在屋外,里头门户半掩,里头站着徐师长,另一个背影却看不出是谁。
“师兄,这是怎么了?”
“谢三、宋星。”带头的李瑞朝两人点头,应道,“师长在见客,我等先在外候着。”
宋星往里瞧了一眼,总觉得那人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大伙儿又坐着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徐师长说到情动处的爽声放笑,紧接着门便开了。
那背影也转过身来,由徐师长引着迈过门槛,露出一张丰神俊貌的脸来。
是阿芒!
宋星又惊又喜,一旁的谢玉筠留意到,附耳问:“星儿,可是你认识的人?”
正好宋芒已走到近前,对着宋星面带笑意。
“星星。”
宋星抑不住笑容,奈何身边还站着师长与众师兄弟,只能矜持着欠身。
“阿芒,你怎么来啦?”
“等你放课再细说。”
“好。”
宋星虽应下,心里却甚是激动,她跟宋芒近一年来也只是每月通信,许久不曾见过面。
徐师长这堂课所授内容正是关键,宋星不敢走神,按耐到放课,偏头一看,正好对上窗对面廊下端坐的宋芒。
两人相视一笑,宋星忽然又觉得平静了些。
宋星与谢玉筠道别,这才走向宋芒。
“阿芒!”
宋芒先一步伸出手,牵住她的,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他虽没亲自到若兰替宋星打点一切,但如今宋星所住的宅院却是他着人安排,也算轻车熟路。
宅子不大,左右仅一个仆妇同侍女。
见宋芒人来了,连忙收拾出一间空房。
“阿芒,你是亲自来接我?”
“嗯。”宋芒点头,不忘替她留意脚下门槛,“长路漫漫,怕你无聊。”
“今年也不用去宫中参加年宴么?”
“不用,人多,不喜欢。”
“要是同陛下生分了怎么办?不知届时会不会有言臣做文章。”
“无事的。”宋芒看着宋星认真思索的侧脸,又弯了弯嘴角。“星星更重要。”
后头的话宋星没有听真切,她看着侍女将备用的被褥抱出来晒,突然想到宋芒是空着手来的。
“对啦,阿芒你的行李呢?可还放在驿站?”
“稍晚些易书会送过来。”
“可惜没有余房,不然也能叫易书过来同住,你也方便些。”
“无事,易书另有事情安排他,在驿站也方便,我这处用不上人。”
他这么说,宋星也就没有多问,只要宋芒不主动讲,她是惯常不去询问他的公事的。
宋星需有将近十天才能放年假,寻常外出到各处古建筑实地访学,或是到教院与同门论学,都由宋芒充当车夫。
她本想叫宋芒自行到四处走走看看若兰的风土人情,不想宋芒却不依,便只能作罢。
一晃便到了最后一日,上完课后,宋星与谢玉筠相携着走了一程。
许是放假的缘故,两人都有些雀跃,不免多说了会儿话,到廊下,瞧着四处无人,谢玉筠停下来,脸上竟起了羞云。
“星儿,我与你说一件事。”
宋星不明所以,等她后文。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家与我相看了人家。”
这话一出,再看谢玉筠神色不似抵触,宋星不由愣了。两人年岁相仿,没成想谢玉筠都要说亲了。
“你可见过了?”
“是族兄同窗,少时我也见过两面的。”
她说起对方时,虽寥寥几句,神色却很温柔,带着些许憧憬,叫人动容。
“那就是定下了?”
谢玉筠点头,手中的袖口都揉皱了些。
“只是……只是,明年我许也不能来教院上课了。”
两人虽是教院中唯二的女学子,但也有所不同。
谢玉筠是正经拜的师门,按正常学制,最少也还有两年。宋星却是引荐修学,只此一年便要回麟州工司。
明年若是谢玉筠不来,就是中途退学了。
宋星没错过说这话时她突然的落寞,联想到她所处的环境,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两个人沉默以对,还是谢玉筠自己率先安慰自己。
“也没什么不好,本来家母一直都不甚同意,不过是父兄看我年幼贪玩才允了罢。能认识星儿,是我幸运,以后、以后若是星儿记得我,别忘了要与我写信。”
“玉筠,你不要怪我多问,你心中可是愿意的?”
谢玉筠虽笑,却多了些勉强。
“到底是婚姻大事,容不得儿戏。”
“非要舍弃二者其一么?”
“……”
谢玉筠苦笑摇头,却不愿再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看见门口靠着马车等候的宋芒。
“星儿。”谢玉筠突然停下,拉住宋星的手,“他可同意你如此游学?”
宋星有些没反应过来,听罢便点头,道:“我是我,阿芒是阿芒,我们都有各自所在追寻的东西,如此罢了,何谈干涉?”
谢玉筠茫然点头,落寞地与她道别上了自家马车。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宋星原本想着放假后先在若兰带着宋芒专心玩两日,四处走走看看,晚些再动身返回塞北也并不耽误什么。
可如今心里揣着心事,总忍不住分神。
宋芒看在眼里,白日在外没有多说什么,夜里饭后,两人各自占着书房一角时,见她思绪不宁,这才主动问起。
若兰谢家与左氏都属名门,宋芒自然不算陌生,宋星稍稍一说,他便梳理出其中关节。
宋星自顾自说完,又忍不住叹气。
“可惜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似乎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说到底,玉筠身陷其中,她比我更清晰自己的处境,却也比我更无奈。我所谓的安慰,与她不过徒增烦恼。”
“不如由她自己来选择。”
宋星如何不知这道理,正是因此才觉得沮丧。
宋芒放下书卷,坐在她身边。
“谢姑娘眼下,或许是因为环境所限。于世间女子而言,向来有无数条条框框予以限制,想要随心所欲并非寻常易事。不过……”
这声瞬间将宋星俘获,她猛地抬头,“不过什么?”
宋芒笑,“我不知会不会改变什么,不过或许有一件事可以同你讲,御书女官选拔的文书或许不日就将抵达各州郡世家。”
“真的?”宋星不无惊喜,她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心知这绝对是一次转机。
看宋芒认真点头,她手里书卷一丢,掩唇踱步,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告诉玉筠这个消息,不、不行,现在太晚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宋星就洗漱好,看外面天色尚早,只好钻进厨房先忙活着。
左熬右熬,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好亲自上谢府拜访。
她近一年来也不是没上进过谢府的门,一经转告便由门房引着去了谢玉筠的小院。
等门关上屏退侍女,宋星连忙激动地握住谢玉筠的手。
不过两日没见,她看着都憔悴了许多,宋星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玉筠,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同你讲。你可知道,如今陛下要在众世家广选御书女官!”
谢玉筠惊讶,连忙捂嘴,低声忐忑问:“什么御书女官?”
“若要规划,可以翰林同论,只是御书女官皆女子,稍有不同。”
“这……”谢玉筠吃惊不已,下意识左右环顾,确认四周并无旁人偷听,才勉强问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世家教养叫她不好将那句“疯了疯了!”说出口,但严重明晃晃的震惊已是不得了的失态。
“是真的!”宋星握住她颤抖的手,“正因为是真的,我才一定要来同你讲。阿芒已着人问过,宫中发出的文书不出五日便可到若兰州,届时你父兄定能知道。”
谢玉筠与其兄长最为亲近,若是她去问,她兄长定会留意。
谢玉筠不禁流下泪来,惊喜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掩着唇流泪。
“无事的,如今你知道这事,也算多一份选择。”
她轻轻靠着宋星,哑声道:“星儿,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你我之间,谈这些做什么。”
等谢玉筠缓过哭意,宋星知她如今激动,定然想立马去寻她兄长,便主动提出告辞。
“我等着你,明年我们在麟州相会。”
“好,星儿,你一定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