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之后,徐令容扯了一个哈欠,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正撇到一个黑影子偷偷摸摸的绕过巡逻,来到了窗户前。
她推了一下,没推开。
第二下的时候,用力有点猛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在黑夜中十分刺耳。
黑影子明显僵了一下,脑瓜子飞快转动,张着嘴喵喵叫了几声。
储岫十分自豪自己的随机应变,巡逻的人并没有过来,她得意洋洋的翻上去,刚伸出来一只脚,花瓶碎裂的声音就响在房间里。
储岫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大意了,没想到爷爷会把花瓶放在窗口。
躺在床上的老阁主被这声音吓的脸皮子一抖,努力保持着四平八稳的睡姿。
储岫又学了几声猫叫,确定没有人进来,这才将另外一只脚挪进来。然后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望床边走去。
老阁主躺地都快要不耐烦了,白日不是还悄无声息的闯进私库,怎么翻个窗户还这么费劲,难不成是有点害羞和紧张,老阁主又将自己安慰住了。然后就耐心地等着对方靠近,然后将人一把抓住。
储岫一边走一边注意着门口,等到床边,一个没注意脚尖踢到放药碗的柜子,顿时疼地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就不点个灯。”
点个灯你的影子就会照到外面去啊,老阁主默默想着,诶不对!他猛然睁开眼睛。
储岫没有心理准备的直接望过去,顿时被黑暗中一双白眼珠子吓了一跳。
“啊!鬼啊!”
老阁主气的鼻子一歪,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死丫头,怎么是你!”
这一闹腾,储誉生在外面也再不能装作没听见了,立刻打开门冲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立刻上前掌灯,屋里的场景一眼全尽。
窗户大开着,寒风呼呼地吹进来,花瓶碎的彻底,碎片和泥土洒满了地面,矮竹可怜兮兮的倒在地上,仔细看还被人踩了几脚,带着泥土的脚印子一直延续到床边。
储岫捂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床前。
简直丢死人了。
屋顶上的徐令容没忍住笑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所有跟进来的人都长须一口气。
老阁主翻身坐起来,和储誉生一起直勾勾地盯着储岫。
储岫只觉得头皮发麻,抬起头来卖笑:“爷爷,大哥……”
“别叫我。”老阁主吹胡子瞪眼,“你来干嘛?”
“你不是生病了吗?我过来看看你啊。”储岫又一下子底气足了,想要站起来,但是又被大哥一个眼神给瞪得蹲回去了。
储誉生:“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储岫可怜巴巴道,她想不通自己又没有做错事,不就是打碎了一个花瓶,爷爷和大哥干嘛这么生气,自己就应该硬气一点。
她微微抬头,又对上阴晴不定的爷爷和风雨欲来的大哥,顿时嘴巴一瘪。
算了算了,硬气是什么?好女子能屈能伸!还是蹲着吧……
老阁主恨铁不成钢:“誉生你告诉她了吗?”
“我亲口说的。”储誉生回道,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会是她来的,但是被妹妹这么一打岔,她估计是不会来了。
储岫默默抬起头:“啥啥啥?你们在说啥?”
老阁主气得不想看她,直挺挺的倒下去,然后将被子直接拉到顶,中气十足地吼道:“都出去都出去,我要睡了。”
储岫抖了三抖,默默的往外挪,刚挪到半路,领子就被人一把揪住。
“!”
“大哥饶命!”
屋顶上,徐令容好整以暇地看完了一整场闹剧,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不一会儿,这笑意就缓缓消失,她将瓦片归位,眼神讳莫如深,然后一跃身又消失在黑暗中。
院子里,段重和萧宪柔一前一后从房间里面出来,各自搬了一个小马扎,就这么冒着小雪往院子里一坐。
萧宪柔:“我打赌,是储岫先回来。”小姐和外公一家人应该是有许多话要说,估计不到日出是不会回来了。
而储岫估计早早就要被她大哥嫌弃然后赶回来。
段重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好半会儿才说:“我觉的是令容姑娘先回来。”
萧宪柔看着他,“赌点什么?”
“你赢了,我给你加入明月楼说说情。”
“成交!”
又过去大概一个时辰,月亮渐渐偏移,遥远的挂在天边上。
徐令容慢悠悠地踩着月色踏进院子。
萧宪柔抬头一看见是她,立刻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笑容,但是下一刻她又有点笑不出来了,她打赌输了。
徐令容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顿时一乐,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你们在做什么?”
段重:“打赌。”
“哦?”
萧宪柔怏怏道:“小姐怎么不在那边多待会儿?”
徐令容微微一愣,恍然大悟,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们在赌什么了,也别等储岫那丫头了,估计现在在雪地里罚跪呢,都回去休息吧。”
萧宪柔嘿嘿一笑:“有她受的。不过……”
“小姐你打算公开你的身份吗?”和外公相认的话,风雨阁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不公开,轩雪阁以后会这么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萧宪柔微微一愣:“为什么?”
“因为没打算相认,现在就挺好的。”
萧宪柔有些不理解,有亲人却不相认吗?但是转念一想,小姐估计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有再多说。
“那天书的事情呢?”段重提醒道。
“哦,我给忘了。”徐令容面无表情,一会儿是冒充妖女的事情,一会儿又是生病的,让她忘记了天书的事情,不过只要画卷在手上,就算是天书到手了。
“既然天书到手了,那小姐何时启程回蜀城?”萧宪柔问道。
确实是可以离开了,徐令容犹豫了一下,道:“等明天吧,我总觉得白日的假冒妖女有些可疑。”
“说起这个事情,我还想要问小姐来着的。那妖女是小姐专门找人来假扮的吗?当时把我吓了一跳。”
“当然不是,我自己都吓一跳,正需要一个妖女出来转移视线,这就有人送上门了。”徐令容没好气,到底是谁这么“贴心”。
萧宪柔又看向段重。
段重摇头:“和我没有关系。”
徐令容和萧宪柔也没有太怀疑他,毕竟他可能连妖女是什么打扮都不知道,而且真正的妖女就站在他面前,也没有理由多此一举。
“话说回来,今天有没有看到张凤海,我们追出去之后,他来过吗?”
萧宪柔摇头:“一直没见着他。”
“这就奇怪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没有来凑热闹。”徐令容有些怀疑,但是没有证据。
“算了,等过明日,我们再继续追查。”
如果是他,最好别在寿宴上动手脚,不然就别怪明月楼不客气了。
第22章
第二天清晨,储岫顶着两个黑眼圈,蹑手蹑脚地准备溜进院子,但是前脚刚迈进去,徐令容三人就已经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
尴尬的气氛再次萦绕在储岫身边。
她这几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储岫神色复杂,昨天晚上被抓包就算了,一早上回来又被抓包,苍天啊,什么罪要这么折磨她。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徐令容假装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脸正经地问道。
储岫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很想告诉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丑事,但是又想起大哥的叮嘱,说表姐对他们还有很深的戒备和介怀,所以一定不能将人给吓走了,要留住人,徐徐道之。
“没……没干什么。”
徐令容狐疑地看着她,还以为这丫头会知无不言,她好当面嘲笑一下她,没想到学精了。不过,她那是什么眼神?委屈巴巴的。
“没干什么就没干什么,又没有人骂你,这么委屈做什么?”
储岫更加委屈了,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她什么都不可以说!
“徐姐姐真好。”你就回来做我好表姐吧!
徐令容皮笑肉不笑:“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去参加宴席。”
“哦对。”储岫胡乱摸了一把脸,“大哥叫我邀请你们来着的,给你们准备了上座,我们快去吧。”
说着就想要上前去拉徐令容的手。但是手伸到一半就被人一巴掌拍掉了。
储岫:“?”
萧宪柔十分的嫌弃的给她递了个帕子:“先好好收拾一下。”
储岫斜了她一眼:“谁要你的帕子了,我自己进去洗漱一下。”
“徐姐姐,你稍微等我一下啊。”说着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
“我觉得和她相比,我变得成熟许多了。”萧宪柔抱着手臂,感慨万千。
徐令容和段重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不一会儿,储岫又风风火火地冲出来,这次如愿以偿地拉着徐令容的手,高高兴兴地往宴席而去。
段重和萧宪柔便跟在两人身后,一路上四人看着风景有说有笑。
老阁主的宴席设在雪城最高的一处阁楼,旭日东升之际,整座楼阁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举目眺望,风景大好,广袤的雪原一览无遗。
宾客此时纷纷带着礼物上门,除了最早就被接过来的江湖中人,雪城中大部分商人也来了,一是为了锦上添花,二是为了下一次的交易货物游说一二。
说起来,全门上下最忙的应该是储誉生,但是此刻的他却是坐在老阁主的右侧,面带笑容,对着进来的客人点头,点完头又下意识的伸着脖子往外望。
这个时候张凤海进来了,将礼物交给门童之后,就走向储誉生和老阁主。
“老阁主的身体近日可好些了?听闻昨天又病倒了,我还有些担心,但今天一看,倒是红光满面。”
老阁主爽朗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都是些老毛病罢了。”
张凤海笑了笑又道:“昨日还听闻妖女出现了,我当时正好门派中有事情,倒是没赶上,没想到让她给跑了。”
储誉生笑意不达眼底:“若是张兄在场也不一定能抓住她,那般身手怕是要三门围剿才能抓住。”
“这般厉害啊,好在当初天机阁的人有先见,给她下了天机诅咒,今年再发作一次,她就没多久可活了。”
储誉生点头,“翼虎门的那一份天书可要好好收着,最近这妖女越发的猖狂了。”
“她还没有去过翼虎门,只要她去了我定叫她有去无回。”张凤海拍着胸脯保证。
另一边,一直被挂念的徐令容打了个喷嚏,直接吓了储岫一跳。
“徐姐姐可是感染风寒?”徐姐姐她们没有修习轩雪阁的功法,这天寒地冻的,身体又不好,不会是又要生病吧,储岫有些担忧。
“没事,应该是被人挂念了。”徐令容无所谓道,然后朝着萧宪柔招手,“陈玥走之前将贺礼早早送过来了,等一会儿你去上堂念礼。”
萧宪柔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去念?”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陈玥去,但是现在陈玥又不再身边,难不成还让楼主亲自去念?
徐令容理所应当地点头。
萧宪柔一时喜不自禁,这是小姐开始接受她了,都开始分派任务给她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
她的身份似乎并不适合,她会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让你去你就去吧。”段重在旁边轻轻道,徐令容这样做无非就是两个用意,一是告诉所有人,萧宪柔是她护着的人,二是想要借她的身份试探江湖人对朝廷的容纳程度,至于这样做的目的,他并没有深想,也不想去深想。
“可是……”
“萧宪柔,我记得你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徐令容好笑道。
“好,我一定做好。”萧宪柔大声道,她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嗯,好姑娘。”徐令容鼓励她。
储岫在一旁嘀咕:“我也是好姑娘。”
徐令容浅笑,谈话之间,四人走到了宴席门口。
萧宪柔很自觉的走到门童前,门童将早就准备好的礼单递给她。
这礼单是早就送过来的,只是轩雪阁的人并没有打开,是要在宴席上当众念出来,表示对宾客送礼的感谢。
萧宪柔打开匆匆一撇,顿时惊地咂舌,清咳几声松嗓子,这才开始念起来。
“贺轩雪阁阁主寿宴,谨献蜀城锦绣万匹,江南瓷器千余,东海紫珊瑚百座,皇城商铺地契十张……”
明月楼专司消息生意,三年间虽没有富可敌国,但是一个消息也值千两黄金,再加上时不时接个暗杀生意,这累积下来的财富十分可观。
这一大串的礼物听的众人一愣一愣的,心里想着这么多东西,难道能拿出来?
随着萧宪柔抑扬顿挫的念词,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往里面抬,明月楼的人抬进来,轩雪阁的人就必须立马往后面抬回去,不然整个宴席厅里就摆不下了。
别人都是一个锦盒装着,只有明月楼像是搬家一样,疯狂的抬箱子。
别说,不仅仅是雪城的商人眼热箱子里的东西,就连江湖人都开始不平衡,大家送礼都是意思意思,你这一下抬进来这么多,倒显得他们小气了。
萧宪柔在念东西,储岫乐的献殷勤,拉着徐令容的手往前走,落座在老阁主的左下方。
在她们前面就是张凤海。
首座轩雪阁,左右为明月楼和翼虎门,大家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
但是老阁主对此有点不太满意,坐得有点远,他看不清人,而且还有个储岫在徐令容身边像个蚱蜢一样跳来跳去的,更是遮挡视线。
场中有一半的人盯着礼箱看,也有一半的人盯着徐令容看。
徐令容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
其中有人在花阡楼听过伏龙曲,眼神很是毒辣,光是看着身形就认出她来。
“楼主你可是在花阡楼弹过承运琴?”有人这样问道。
此话一出,更多的人回忆起来,当时那琴女有轻纱隔着,倒是看不真切,只知道样貌必定不差,如今看见明月楼楼主了,觉得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