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誉!”齐玧蓦地大喊道。
齐誉的脚步停下了,却没有回头看。
“你那死掉的娘没有教过你吗?”齐玧恶毒地看向齐誉,“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
“请四殿下收回此言!”宋纶双目圆睁,怒道。
孙倩儿见到齐誉的身子一僵,她下意识地向他走了一步,却又很快止住了步子,齐誉转过身面向齐玧,眼中毫无温度,平声道:“我娘死得早,确实没来得及教我。”说完他便转身出了帐,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臣恭送殿下。”张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誉一行人离开后,张默回过头看向齐玧,却见齐玧正阴狠地瞪视着自己:“张默,别以为你现在抱紧那个病秧子的大腿就万事大吉了,我们的事,还没完……”
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张默,此时竟直接坐在了他的床边,微笑道:“臣愚钝,不知殿下说的是何意。依臣愚见,殿下应该好生休养才是。”说着伸手拍了拍齐玧的手背。
齐玧额上的青筋暴起,恨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给我等着!母后,母后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句话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躺在床上无力地呼吸着,没有看见张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凶芒。
——
从四皇子的营帐中出来后,孙倩儿看着齐誉,似乎欲言又止。
齐誉回过头,问道:“孙大夫有话想说?”
孙倩儿想起刚才的种种,齐玧那恶毒的眼神和话语,仿佛就在眼前,让她感到一阵憋闷。“四皇子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齐誉失笑道:“孙大夫以为,我会因为刚才他说的话难过么?”
“他说的话并不好听。”孙倩儿低声道。
齐誉淡淡笑了笑:“孙大夫,如果要伤害一个人,就需要知道他的软肋到底是什么。他这样做,只是让我更明白他的软肋而已,他对我,却一无所知。”
孙倩儿刚想说话,齐誉打断道:“孙大夫不必为此事烦忧。一切只需要按我们的计划进行即可。”
——
军帐内,初兰垂手站在一旁正在等齐珝喝药。
“你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了。”齐珝突然道。
初兰的眼眸垂下,紧抿着嘴唇并不答话。
齐珝回过眼,端着药碗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我一直就这样,没有什么第几天。”
齐珝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我问的是,我喝这个药是第几天。”
初兰的脸上一红,然后转开了眼,“这是倒数第二天了。”
齐珝不由得笑了出来,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抹了抹嘴角的药汁:“也就是说,还有明天一天,我就喝完了这苦死人的药了吧?”
初兰点了点头,伸手便去拿那托盘。齐珝却蓦地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了:“下一次呢?”他凑近了她寡淡的脸,饶有兴致地问,“这个药喝完后,你准备怎么杀了我?”
“放开我!”初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齐珝的手却越握越紧。
“你现在看着我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齐珝俯视着初兰略显苍白的脸,看见那眼睫在微微地颤动。
“为什么?”初兰终于回望他,“明知道我想杀了你,为什么要留着我?为什么知道多娜要杀了你,却放了多娜?”
齐珝的目光中似乎带着火,闪闪发亮:“难道你觉得我喜欢多娜?”
他的手很热,初兰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挣扎得越发厉害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珝却没有立刻放开她,正在此时,侍卫谷枫走了进来:“禀殿下,我们已经将战场的尸体仔细检查了几遍,并未发现小王子的尸首。”
齐珝的手一松,脸色冷了下来,初兰趁机挣脱站起了身。
“一个人的尸体不可能凭空消失,再给我找!”齐珝的目光闪烁着光芒。
“是!”
初兰往外走的步子顿了顿,她回头看了一眼齐珝,却见他已经拿起了作战图,皱眉思索着。
第73章 ——
不知他口中的少女,现在已经孤身到了何处。
张默从四皇子的帐门处,热浪将他的衣角掀起在空中翻飞不止。
他回头向半躺在床上的齐玧道:“殿下要来看看么?”
齐玧连头也未转过来一瞬,只发出了一声的冷笑。
张默又回过头面向那火光:“来看看,齐国的将士们,是怎么被这大火,一点点烧完的……”
张默的话音未落,几个巡逻的兵卒从他身边经过,那兵卒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怨恨之色,被张默发现后,却没有低下头,仍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和四皇子把疫病从追云山带来,兄弟们又怎会这样死了?”
张默在他们身后喊道:“是九皇子!明明是九皇子杀死了他们!”
那兵卒恍若未闻,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走远了。后面不知是谁听见了这话,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鄙夷地离开了。
“给我站住!是谁在那!”
张默追上前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孙姐姐……”许达达半跪在孙倩儿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孙倩儿却只是跪在地上干呕着,她的身子剧烈地颤动起来,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嘴里只有无尽的苦味。
许达达扶着她的肩膀,眼中流下泪来:“孙姐姐,你不要总责怪自己,都是那个九皇子,是他逼你的!”
孙倩儿停下了干呕,双手撑在了草地上肩膀微微颤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
“好!干得好!”齐帝在乾清宫第一时间知晓了战报,齐誉将事情处理得甚是妥帖,让他满意。
如果不是齐誉的当机立断,眼看一场暴乱就会在齐军中发生。
这些看似唯命是从的将士们,会因为这惨无人道的遭遇,而对皇室倒戈相向。
“朕要重重赏赐!”
齐帝坐在龙椅上哈哈大笑。渐渐,他的笑容收了,鹰目中闪过一丝阴霾,看向跪在地上正在汇报的将士:“四皇子呢?”
“禀陛下,四皇子身体尚未痊愈,还在调理中。”
齐帝冷哼一声:“他倒病得是时候!对付夏国这样的弹丸之地,不仅花费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弄得到处起了瘟疫,逼得那三个速来不合的国家,竟要联合起来与我大齐对抗!”齐帝狠狠地拍了拍龙椅,“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啊!”
“陛下息怒!”那将士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一动不动。
门外一个太监悄悄地往后退了退,待退到栏杆后,便转身一溜烟地向景仁宫跑去了。
——
景仁宫……
“禀告娘娘,夏国、北诏国、古月国,已联合向齐国投诚,十年内成为齐国的属国。九皇子代表齐国与三国签订了招降书,择日返京。”
“玧儿,玧儿怎么样了?”安瑶皇后颤声问。
“四皇子他,他……”含蕊嗫嚅着不敢往下说。
“他怎么了?”安瑶皇后坐了起来,急道,“战争不是结束了么?”
“是……”含蕊道,“四皇子他,他好像生了重病,一直卧床未醒,直到战役彻底结束才醒来,这战争,是九皇子赢得的……”
语音未落,含蕊的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玧儿生病之事,怎么会今日才得知?”
含蕊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浮肿了起来,五指的指痕清晰可见,一道道的血丝渗了出来。
“军营中的人说,是九皇子为防控瘟疫,封锁了军营,实在难以把消息传过来……”
“张默,张默呢!让他去辅佐玧儿,他是怎么辅佐的?”
含蕊伏在地上回道:“消息中说,自从四皇子病了之后,便没怎么见到定国侯了。”
安瑶皇后冷笑道:“这只老狐狸,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她在窗前徘徊了几步,又问道:“那个病秧子果然好手段……”
安瑶皇后蓦的转过身,又问道:“五皇子那边呢?”
“五皇子已将轩辕族击退回到了雁回山,捷报刚传到了陛下那里。”
安瑶皇后美丽的双目终于失去了光彩,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
夕阳西下。
此时的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为微寒的林中带来一丝诡谲之气。
南屏紧了紧衣服,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感觉到温度越发地低了下去。
身边的马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耐地发出嘶嘶之声,让南屏的心也感到强烈的不安了起来。
此时忽然听得有马蹄声从远处而来,南屏转头望去,却见是几个中年壮汉策马而来,几人看模样甚是陌生,南屏并不识得,那几位男子却似认得她一般,竟直冲她而来!
南屏心中警铃大响,连忙翻身上马,向前方疾驰而去!
她一边前奔一边留意着后方,那几位男子果然也加快了马程,直直地向她追来!
南屏的这匹本已是上好的骏马,此时健步如飞,后方的人却明显是有备而来,又是骑马的好手,不等南屏行得多远,已经将她围在了中央。
南屏抬目望去,这一路她早已发觉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自己。
只是此时,那些人的踪迹却消失了,看来也已经被这些人给杀害了么?
他们到底是谁?
——
天合二十八年九月廿三日,秋雨纷纷。
齐国的将士们在凄风楚雨中听到了齐军全胜的消息。然因前期的战役受损,加上疫病,齐军自身亦死伤过半。
九皇子立于高台上,面色严肃。秋雨之中,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宣布,所有逝去的兵卒,均被记为一等战功,他们的家眷都能得到优厚的补偿和奉养。
这是一次异常惨痛的战争。在四皇子将疫病的南周人带到军营和敌国的时候,已经是一场已经注定了的悲剧。
这些战士本不用全部死去,他们甚至不用死得不明不白,一个战士的鲜血,应该在战场上流尽,而不是在自己的军营中,喝着一碗碗汤药,在混沌痛苦中离开!
众军士为死去的同袍在雨中默默流泪。
这是一场胜仗,却没有人感到发自心底的痛快。
仪式结束后,营帐之中,九皇子跪在地上,听完宫中传来的圣旨,经此一役,他终于从九皇子,成为了北誉王。
足足迟了这些年。
但他终于还是做到了。
那太监满面春风,合上了圣旨,将齐誉扶了起来,讨好道:“全靠北誉王足智多谋方能获此大捷,圣上龙颜大悦,恭喜北誉王!”
那太监自然知道,这九皇子从小不受齐帝喜爱,其他皇子早已纷纷被封王了,这九皇子因为这战功,跳过郡王,而是直接被封为了亲王,与东南方的五皇子战役之胜交相辉映,可谓是今非昔比。
想到这里,太监的脸上自然堆起了十二分的笑容。
齐誉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
翌日,乌云滚滚。
追云山下,一个年轻男子轻骑疾驰而来。那个男子一身黑衣短打,脸上带着黑色金属面具,正是齐誉。
他一人沿着追云山的峡道往鬼窟的方向而去,月色将他的身影掩映,只在丛林中留下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
行到了鬼窟后,齐誉将马系于一旁,凭着记忆向东边的灌木丛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那里应该有一只小小的鞋子……齐誉走了几步,忽然间怔住了,这片空地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矮矮的坟冢。
坟墓边上以几块匀称的石头围了一圈,前方立了一块简易的木头制成的墓碑。
看得出那木头是新制作的,不知是哪个不擅用剑的剑客,将那木头修剪了一番,还在碑前放了几支野花和一壶酒,那花也不知是从哪里采来的,看得出这人颇费了一番心思。
齐誉立刻朝四周环望去,只有几只孤鸟从林中飞起,一弯残月从空中冷冷地俯视着这片密林。
齐誉单手提剑,终于缓缓走上前去,伸手轻抚过那墓碑,木头粗糙的纹理刮得人的手指微微发痛。
齐誉的目光顺着墓碑往下看去,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物什在隐隐闪光。齐誉伸手轻轻捡了起来,是一块未融尽的铁片。
“是你……”齐誉捡起那铁片,借着月色端详,口中喃喃道。
只是不知他口中的少女,现在已经孤身到了何处。
——
经过几日的休整,齐军已经把伤亡的军士都妥善安置好了。大家收拾了沉重的心情,军中的气氛也渐渐轻松了些许。
“殿下!”此时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突然传来。
齐誉立刻认出这是阿克的声音。许久未见,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想来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阿克行过礼便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属下恭喜殿下!”然后又笑道,“不对,应该是恭喜北誉王!”
齐誉只是笑了笑,在阿克起身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身子没事了么?”
阿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当然没事。那大夫说的未免太夸张,我休息了七日便已经好了,当时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可惜未能在战场上为殿下分忧,等赶到的时候才知道齐军已经胜利了。很快就要班师回京了!”
齐誉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忽听得外面有人道:“殿下,宋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