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祯元摇了摇头:“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可看的。”
“陛下并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不喜欢虚有其表的热闹罢。”戚卓容笑了笑,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有陛下想要的热闹的。”
裴祯元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液,水面上倒映出他晃动的眼瞳:“戚卓容,朕其实想过,倘若你真的走了,那过年的时候,岂不是只剩了朕和司徒马大眼瞪小眼。”
“现在不也是我和陛下大眼瞪小眼。”
“你比司徒马……还是好一点。”裴祯元勾了勾唇角,“司徒马那个人,忒不会看眼色。”
“会看眼色的话,就不是司徒马了。但他有赤子之心,已经足够。”戚卓容笑道,“要是他在这儿,喝多了酒,想必又要开始追忆自己的光辉往事,咱们也不必开口,听他一个人说话就够吵的了。”
裴祯元饮尽杯中酒,又提壶斟满。
子时的钟磬敲响,千万烟火在京城的天空盛放,绚烂如昼。
戚卓容推窗,北风灌进温暖如春的内殿,她惊喜地叫道:“陛下,下雪了。”
两个人披上大氅,走到殿外,在门口驻足。
见他们二人走出来,在廊下避风的值夜宫人匆匆前来,却被戚卓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必跟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星河不夜,十里阶红。
“等元月过去,就要推行新吏治了,届时也许会很难,但是朕非做不可。”裴祯元仰头看着满天焰火,轻轻说道。
“臣知道。”戚卓容拢了拢大氅,“万事开头难,但等过了最难的时候,前面就会是康庄大道。”
裴祯元转头看向她。
灯火通明中,连落下的雪花瓣角都看得一清二楚。风卷雪飘,沾在她的长睫之上,很快就融化成了细细的露滴。
“戚卓容。”他忽然唤了一声。
戚卓容回头看来。Ding ding
他蓦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问:“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戚卓容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头没尾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陛下何以问此?”
“好奇罢了。”裴祯元仍是笑着,“朕的兄弟姊妹们都不太像,所以朕有些想知道,如果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会不会像。”
“臣和臣妹是一胞双生的兄妹,自然是长得像的。”戚卓容道,“但倘若不是一胞所生,即使是同出一母,大约也没那么相像。”
裴祯元点了点头:“那岂不是,假如你穿上女装,就可以伪装成你妹妹了?”
戚卓容险些一头栽进雪地里。
她本来还有些微醺,此刻震惊得酒都醒了。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裴祯元,可裴祯元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唯有双颊泛红,眼神微散,应该是有些醉了。
见她迟迟不语,裴祯元才长长地唔了一声,说:“抱歉,提及了你的伤心事。”
“无妨。臣妹……已去世多年,要说伤心,其实已经远没有当年那般伤心。”戚卓容垂眼,“如今与其说是伤心或难过,倒不如说是思念。和陛下一样,臣也是没有亲人的人。午夜醒来,也会怨怼为什么他们从不入梦,让臣见上一面。”
裴祯元轻轻嗯了一声。
戚卓容想,他大约并不是发现了什么,而只是酒意上头的无心之言。
“一般入梦的,肯定都是心有牵挂,想要嘱咐什么、告诫什么。而你的亲人若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生活,心中应当是很欣慰的。他们已对你放心,所以才不会来入梦。”
戚卓容不由笑了:“多谢陛下开解。”
两个人并肩看了一会儿烟火,戚卓容才道:“臣戚卓容,恭祝陛下生辰喜乐。”
很少有人知道,裴祯元是元月初一的生辰。或者也不能说很少人知道,只是因为他是元月初一的生辰,而每年的元月初一宫中都有太多太多繁冗仪式要做,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再专门为他开一次生辰宴,所以久而久之,裴祯元也就养成了不过生辰的习惯,至多收点亲近之人的贺礼。
他身为皇帝,什么都不缺,所以戚卓容也从来不会挖空心思地给他准备什么好东西。她也知道裴祯元并不会以贺礼轻重看人,因此每年都只是去民间稍微淘一些宫里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权当给裴祯元解闷。
“那朕今年的生辰礼呢?”裴祯元伸出手来,跟她讨要。
“陛下稍等。”戚卓容转身回了殿中,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双手背在身后,不知藏了什么。她笑了笑,说:“请陛下闭眼。”
以往戚卓容可不会搞这些神秘的噱头,倒是真让裴祯元提起了好奇。他闭着眼,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他掌心张开,雪花落进他的掌中,随即,有什么冰凉光滑的东西从他掌心划过,又很快消失。
“好了。”戚卓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