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胡闹。”宋长炎赶了两天的路,心力交瘁,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觉得我在胡闹?”王太妃望着他,唇角挑起一抹凉薄微笑,“我告诉你,我也不指望你——”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王太妃猛地噤声。
“娘娘,是老奴。”一名仆妇在门外小声开口。
王太妃去开了门,连忙将仆妇迎了进来:“你怎么来了?可是暄儿出了什么事?”
“王爷他想要趁着夜深强行闯出,却被东厂的人以暗器警告,王爷……王爷脸上擦了道口子,不得已又退了回去。”仆妇惶恐道,“老奴也是没有回王府,一直在附近观察,才见着这一幕的。”
王太妃愣了片刻,而后看向宋长炎,忽而低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便捂住脸,悲泣道:“我的暄儿,今日脸上破了道口子,明日便可以是身上破道口子,后日呢?宋长炎,你当真就如此狠心,能眼睁睁看着暄儿这样受人欺负?他才二十岁,又没有阻拦清丈,难道连自己的府邸都不能随意进出?这分明就是东厂狗仗人势,连堂堂亲王都敢踩在脚下,我且问问你,你到底要忍到何时!你不敢对那位动手,你还不敢对这几个小人动手吗!”
宋长炎手掌紧紧握于桌角,青筋绷起。良久,他才铁青着脸站起身,拿起兜帽,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看着那扇空荡荡的房门,王太妃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娘娘。”仆妇连忙去扶,“这样有用吗?”
王太妃靠在她身上,喘了口气,眼底水光闪动,嘴角却幽幽勾起,道:“他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清楚得很,若暄儿当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们母子!”
第90章 这会儿背着陛下,倒敢自……
宋长炎站在巷口,遥遥望着肃王府的大门。
那王府没有了往日的灯火通明,只有寥寥几盏灯笼在檐角摇晃。他不敢久留,生怕被东厂的人察觉踪迹,又匆匆折了回去。
客栈门口停着他的马车,随从正靠在车厢外休息,看见他过来,不由惊了一下:“老爷,这么快?”
“走罢。”宋长炎低声道。
随从愕然:“不、不住下吗?”
“不住了。”宋长炎钻进车厢,放下车帘,“夜长梦多,不宜久留,还是回京城罢。”
“是!”既然老爷这么决定,那随从也不再多言。
宋长炎靠在车壁上,疲惫地合上了眼。
王太妃的怨怼犹在耳畔,她说得不错,他就是一个废物。想当年,他也是高中榜眼,打马游街,自以为风光满身,来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可岁月磨人,他的野心在一次次失败中被磨平,竟也过上了从前自己最瞧不起的得过且过的日子,她对他失望,是理所应当。
他这辈子干过的最大胆的两件事,一件是在秋猎之时,对先帝的贵妃一见钟情,趁着贵妃失宠冷落,花言巧语,珠胎暗结。另一件,就是在贵妃生下儿子后,他心一横,勾结庞王,怂恿其造反,想让先帝与太子一起死于行宫,也好让贵妃之子上位,只可惜高估了庞王的兵力,也低估了陈家的野心。
人到中年,被现实打磨得多了,就不会再想着去干年轻时候会干的事。他如今想想,让暄儿当一个富贵闲人也挺好,本来就不是龙子,能瞒天过海已是幸运至极,何必非要去争那个位置?但王太妃不会这样想。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他胆子更大,否则怎么敢在失宠却怀孕的情况下,不仅不告知他,甚至还能用尽手段,生下儿子却不惹先帝怀疑?
这个女人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干出来。
更何况……暄儿如今还受了伤。
宋长炎心中也有怒气涌上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东厂那些说到底不过是群下人,作威作福,竟敢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而有他们在,他甚至不敢靠近王府,去看暄儿一眼。
他都许多年没有见过暄儿了。每次只能从王太妃的书信中得到暄儿的消息,可信纸如何能比得上真人?他的宋府清清冷冷,同僚们还一直以为他是有个什么早死的妻子难以忘却,因此才迟迟不娶,谁又知道他的儿子就是陛下的“兄长”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其他同僚一样,回家后有红袖添香,儿女绕膝,可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当年自己的选择,又能怪得了谁?
——我且问问你,你到底要忍到何时!你不敢对那位动手,你还不敢对这几个小人动手吗!
王太妃的质问,是一个母亲的质问,而他身为父亲,又岂能真的忍心不理!而被王太妃养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韬光养晦、扮猪吃虎。往常是裴祯元懒得理他,暄儿没有理由主动发难,而这次被裴祯元的人所伤,只怕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气急做出什么傻事来,到时候,只怕麻烦更多。
宋长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与其被动地等着给暄儿收拾烂摊子,以及不知道王太妃会做出什么疯事来,还是把事态掌控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
“停车。”他忽然说道。
随从:“老爷,怎么了?”
“你现在赶回客栈,去给王太妃传句话,就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我心中自有计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