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旁边瞧着,丁喜文思泉涌,不多会便写完了三回合,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够我讲上一个月的了。”孟语唐闻言也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丁喜问他:“你要不要先看看,独家首发,你可是第一个读者。”孟语唐摇摇头,“盲人女子与那赵小郎君要么是欢喜冤家,要么是顽劣公子追爱清冷小姐,我都能猜到结局两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丁喜啧啧,“看来你话本子看得也不少。”孟语唐话也多了起来,“我上山之前回了趟家,不知为何老祖宗搜罗了许多传奇话本子累在家中,好奇便看了几眼,大同小异罢了。”丁喜:“不过这结局你猜错了,我可从来没有想写他们两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你想听吗?我给你说说?不过你得请我去天一楼吃芙蓉糕。”
结局如何对孟语唐来说并不是很要紧,不过他还是应承下来了,丁喜在酒楼里,吃两口芙蓉糕给他讲一小段故事:原来那赵小郎君是赵小侯爷,是上京城有名的浪荡子,也是盲人女子出奈何门暗杀名单上的最后一人。赵小侯爷玩心重,弃之如履者更众,但全意用心时,也是真诚能打动人的;盲人女子性子清冷,但自幼在一帮弃妇怨妇身边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以对赵小侯爷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千般恩爱身份也总有暴露的一天,奈何门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二人总归是走到了拔剑相对的地步,盲人女子哭干了泪,问他:“赵子恒,这些年你身边有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女子,哪一回是真的?”赵子恒答她:“哪一回都不是假的。”话音刚落,长剑出鞘,赵子恒反手便将剑身送入盲人女子的心口。
“这......”孟语唐听完也确实有些惊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半晌,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丁喜:“那盲人女子叫什么?”
丁喜刚解决完盘中的芙蓉糕,咽了一口茶下去,“不知道,赵子恒第一次问她没答,后来赵子恒便再没问过。”
孟语唐抬手便要唤小二再上一盘糕点,被丁喜拦住了,“不用了吃饱了,你记着下次再请我一碟就行。”
孟语唐闻言笑了,回她前一句话,“文心独特,只是那帮听众恐怕得闹了。”
丁喜满不在意,“因为这世道便是如此,哪怕只是写话本子,粉饰太平也是没有用的。”说完脑子里跳出来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拧着她耳朵不肯撒手,她一拍大腿:“坏了!我忘给玄霜加恶人戏份了!这可不行啊!”
......
第45章 旧事3
因为话本子的原因,丁喜与孟语唐关系亲近了许多,丁喜与玄霜闻蝶交好,孟语唐受梁绍照顾,又与东启同屋,是以几人时常聚在一起作伴。三年一晃而过,几个孩子都长开了些,丁喜与玄霜年方十五,已是可以许婚的年纪了,梁绍更是要行加冠之礼:梁父于宗庙主持,而他师从绝弈峰的庄惟逸,便由庄峰主替他加冠。丁喜玄霜和孟语唐来撑场面凑热闹,丁喜在一旁暗暗戳了戳孟语唐,“好好瞧着点,再过两年便是你了”孟语唐顺着话头问她:“师姐可有寻得好夫家?”惹得丁喜生了气,狠狠捶他两下,“平日里要你喊声师姐,饶是打死也不叫,现下倒是顺嘴,仔细你的皮子,嫁不嫁人要你来管?”孟语唐便笑笑,“再过两年也无妨。”一旁的玄霜倒是感叹道:“闻蝶都有意中人了,别等到一年后,她及笄直接嫁人了,我们两还光着屁股干架呢。”丁喜撇嘴,“你这形容也太不文雅了,不过闻蝶有意中人了吗?谁啊?”玄霜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有回撞见她偷偷摸摸藏了什么信物,像是男子的配饰,问她却也不肯说。”
梁绍生在年末,加冠礼结束恰好小半年的学习告一段落,众人商量着出去玩玩,东启第一个便否了再去看什么花会、灯会,玄霜讽刺他:“年末了看什么花会啊,哪儿变出来花给你看啊,还不就是去年洛阳花会,人家孟语唐模样太好了,风头全被他抢了去么,谁叫有的人气质不如人?”东启脸色铁青,“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玄霜:“我说你长得不如人家好看,心眼儿比别人小得太多!”玄霜与东启性子都急,都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的脾气,凑到一起一点就炸,再吵下去就要动起手来,于是众人纷纷劝架,拦了下来。玄霜心意已定,说汶水今次有脸谱大会,有趣得紧,非要去凑凑热闹,闻蝶坚定地站到玄霜身边。那东启气还没消,吹胡子瞪眼的,一拍桌子说自己这回不掺和了,拂袖而去。梁绍温声道:“姑娘独自出门不安全,我跟你们一道吧,帮衬着点。”于是便只剩下了丁喜和孟语唐,孟语唐无所谓得很,说是都行,丁喜却面露难色,“你们知道社火么,西北那一带独有的风俗,各式各样的,夜间还有恐怖的鬼社火,眼下恰好是时候,我有点想去那里。”丁喜知道闻蝶胆子小,看她神色为难,便主动说:“西北那社火我也自己去看可以,反正那一带常走动,问题不大,你们就去看脸谱大会吧,咱们就此‘分道扬镳’!”语末还开了个小玩笑,玄霜狐疑地看着她,“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那么担心呢......”
“我跟她一起。”丁喜身侧忽传来一男声,她偏头看去,是孟语唐,便问道:“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天下万象,诸天神佛,卜算志异,凡我所不知者,具有兴趣。”“不过这天生万物,人力之渺小,穷其一生所得亦不过微末。”“师姐怕不是忧心我殚精竭虑却不能得偿所愿?不必挂怀,我意不在颛臾。”丁喜闻言很是迷惑,不知道他这个颛臾到底意指什么,皱着眉头问他:“你是说孔圣人说的‘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什么意思?”孟语唐:“意思就是‘我忧心季孙氏的忧虑,不在颛臾,而在鲁国内部’。”孟语唐却是直白将语句翻译了一番,丁喜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一起就一起吧。”
第46章 旧事4
西北的社火队伍很多,地图上可以把西北简单划分三块,再细分成十二小块,每一大块的社火有一定相似之处,每一小块之间又有小区别。
丁喜与孟语唐从凌光阁出发,一路北上,最先抵达马家村,时候赶得好,村子里耍社火最有经验的爷爷正在给孩子们化妆:七八岁的男孩女孩,脸圆嘟嘟、肉嘟嘟的,先拿白色粉末把孩子们的小脸铺满、铺实了,再拿红胭脂从眉头开始慢慢晕开,半张脸被晕开了,再开始画黑眉毛和眼睛,眼角被拉得极狭长,好似燕子卧于此处,最后再给嘴巴点上一点朱色,社火妆便成了。大人再给孩子们戴上对应的帽冠,绑在高台的芯子上,一道又一道,绑紧了,最后再换上衣服,高台一共有三层,身量小,体重轻的被绑在最上层,个儿高的大孩子便往下放放。
丁喜在一旁看着他们准备觉得有趣得紧,懊恼地猛敲大腿,“我小时候怎么没人带我来见见世面,你看这多好玩!”孟语唐闻言笑了笑,指指最上层穿着粉色戏服,插着好几面背旗,哭得喘不上来气,闹着要下去的小姑娘,“瞧瞧。”丁喜瞪他一眼,“哼”了声,没理他接着看热闹。
没过多会耍社火便开始了,敲锣打鼓的小伙儿们腰间缠着一道大红绶带,年纪长些的中年妇女扭秧歌,甩扇子,降台上绑着三四个小娃儿,由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推着,丁喜瞧见个新奇的,忙拽着孟语唐让他看,“你看,那个小男孩坐在纸驴上啊!”不一会又拽着他,“还有踩高跷的啊天哪高跷都到我腰了怎么能不摔的好厉害啊!”......马家村的社火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刚上去神气活现的小孩子们到了后面也都累了,耷拉着脑袋,手上的长/枪道具也随意挥挥舞弄舞弄,丁喜见众人都乏了,自个儿也看太久失了新鲜劲儿,便撺掇孟语唐离开。可这一要走,便出了点小插曲,先瞧见的那苦恼的粉衣戏服的小姑娘,怀中揣着一木制物什,不小心掉了下来,她伸手去够失了稳头,又没够到,东西砸到推降台的年轻小伙子背上,他脚下一趔趄,降台倾斜,最长的芯子整根倒下来,眼看粉衣小姑娘要直直摔下来,丁喜行动比脑子快,立刻便施展起了她那蹩脚的轻功一跃而起,拔剑劈断了那绑着小姑娘的芯子,抱着她落地。丁喜那一剑落下的时候忽然想到:那断掉的芯子和下头几个小孩怎么办?心里忽的一慌,只是事到临头不待再做它想了,抱着孩子落地用后背护着孩子,等了一会没听见芯子砸下的巨响,才回过头去看,只见孟语唐正站在那几个芯子间隙之间,倾倒的芯子被用力拉了回来,剩下的两个孩子依旧稳稳当当被绑在上面,只是受到惊吓大哭起来,丁喜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也在。
丁喜的目光随着孟语唐弯腰而下移,他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向她走来。是一匹小木马,看来先前粉衣小姑娘正是由于此物掉落伸手去抓才差点酿成悲剧。丁喜把她从芯子上解开,孟语唐把木马还给小姑娘,小姑娘哭得没停,丁喜在她脸上糊了一把,替她擦了擦眼泪鼻涕,正色道:“太危险了,以后不可以这样做听见没有?”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哭,完全不理会丁喜说话,丁喜正要再训斥两句,一旁的孟语唐环顾四周后问她,“你看见这小姑娘的父母了吗?”“什么?”丁喜四下里多看了几眼,芯子上另外两个孩子早早被父母牵着抱着带走了,可这位......没有人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