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侍卫见状,疾步奔向前,帮着傅娆牵住马,往营帐方向走来。
皇帝目光幽幽锁在那远处的人儿,隔得远,压根瞧不清楚她的身影,只是一点点绿色的影子,渐渐地放大,露出完整的轮廓,她低垂着眉眼,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怀抱那琉璃瓶,跌跌撞撞,疲惫不堪....
皇帝心里滚过一阵绞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上前将她拽下来,按在自己怀里....
随后,她跌跌撞撞从马上翻下,差点栽倒在地,是她那随行的侍女扑上前将她搀住,只见她面色苍白如雪,行走的姿势也不那么顺畅.....想起昨夜对她那般摧/残,他心情五味陈杂,再睁眼,她已是缓缓来到他跟前,并未瞧他,只缓慢地弯下膝盖,孱弱地跪了下来,
声音无力,断断续续,“臣女给陛下请安....昨夜臣女遭遇暴雨,躲于一岩洞.....后来寻了一株五行灵藤花.....此药集天地之灵华,有起死回生之效.....臣女昨日本该去接应大殿下,不知殿下是否安虞......臣女心中惭愧莫当,是以,想将此药献给陛下.....”
她话还未说完,干痒的嗓子呛住,一手托住琉璃瓶,一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帝瞳仁猛地缩起,神情绷紧到了极致,下意识便要起身,最终还是按捺住冲动,满茧的手指深深嵌入木案中,是恼怒,抑或是心疼,嗓子黏住,半晌不曾挤出一个字来。
群臣战战兢兢瞥着皇帝的神色,又去瞄伏地不起的傅娆,心中略疑惑。
论理傅娆此番深陷密林,如今又献了奇珍异宝,该是奖赏,怎的皇帝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责怪傅氏不曾接应到大皇子。
礼部尚书韩玄正要出列替傅娆说话,皇后先一步绕至案前,对着皇帝下跪道,
“陛下,傅氏女寻得此奇珍异宝,是陛下之福,也是大殿下之福,臣妾一直心忧大殿下沉疴难愈,臣妾恳请陛下将此药用于大殿下治病.....”
她话一说完,端坐在另一侧的淑妃缓缓起身,朝皇帝柔柔一拜,再冷觑着皇后道,
“皇后这番话着实令人齿寒,大殿下是陛下亲骨肉,陛下自然会替殿下着想,不知皇后火急火燎的说这番话,将陛下置于何地?你倒是做了好人,可落在我们眼里,还当是陛下不肯,需要你要舍命来求呢?”
皇后脸色募的一白,她冷冷瞥一眼淑妃,脸上现出几分不自在,
皇帝被她二人这般搅合,已是回神,闻淑妃之言,自是不快,
皇后之所以上前请命,无非就是想将大皇子拽到自己手里,好叫大殿下感恩她。
大皇子早在出生不久,便被太医诊断活不过十五岁,这些年是周太医悉心调理方才有起色,可那活不过十五岁的预言终究是如阴霾一般罩在心头。
淑妃说的没错,皇后这番话将她自己置于高地,倒是显得他这个皇帝无恩无义。
皇后这两日被太皇太后与淑妃两相夹击,已是左右难支,刚刚寻到这个机会,自然急于表现,以来拉拢住大皇子,却不曾想,那番话触了龙鳞。
皇帝嫌恶地瞥了皇后一眼,摆摆手示意她退开,目光落在她身后那娇弱的人儿身上,神色复杂道,
“此药是你冒着生命危险采来,依然归你,但,朕命你协助周太医,以此药调理大皇子身子,你意下如何?”
他语气并无往日的温和,反而透着几分疏离,及心灰意冷。
傅娆逼着自己不去想昨夜的一切,撑着地面缓缓直起身子,余光瞥见那明黄的衣角,视线不敢再往上移,只睁着沉沉的眼皮,缓缓下拜,“臣女遵旨.....”
皇帝闭目,不想看她,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他承诺过不勉强她,天子之言,一言九鼎,便不能食言....他疲惫摆了摆手,示意傅娆退下。
冷怀安昨夜并未随行,是以不知其中端倪,只是瞧傅娆与皇帝这番神色,怕是不太对劲,却也不敢多言,只悄悄踮着脚往帐外那侍女瞄去,唤道,“愣着做什么,快些将你家主子扶着回去歇息。”
贺玲低着头战战兢兢进来,将傅娆搀着离开。
傅娆倚在她身上,每一步走得极是艰难,身子酸软难当,被碾压过似的,双腿更是僵硬到仿佛不是自己的,全凭着本能在挪动。
昨夜到最后,他抱着她入睡时,已拟定给她的封号,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封号....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已是他的人,还挣扎什么呢?
可思及那白骨森森的后宫,思及那一日站在他身旁的姹紫嫣红,还有满朝文武那双双惊愕的眼睛......
不想,也不能进宫。
那是一条死路,行不通。
她要成为一名国医,她不想放弃。
她现在就很好,很好的。熬过这段时间,等他兴头过去便好了。
是以,天蒙蒙亮,趁着他未醒,悄悄离开,岩洞的侍卫想拦却未拦,她借了他们一匹马,在两名侍卫的暗中护送下,回了来。
刚刚踽踽独行,一点点,朝他靠近时,她其实害怕得紧,害怕他恼怒之下,当众承认,昨夜与她共度一夜的是他,怕他下旨将她召入皇宫为妃。
所幸,她赌赢了,赌他是君子,赌他不会强迫她。
回到乾坤殿后的耳房,贺玲帮她传来一桶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