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内监进来,换过用膳的矮几,大食盒往里送菜。齐聿安排在田世铭下手坐了。秦观站着伺候。
皇帝用两口便停,点着穆遥笑道,“阿遥去西州一年,越发安静了……姑娘如今大了,是与小时候不一样——”
穆遥道,“阿遥心中有事,不敢同陛下说。”
“哦?”皇帝来了兴致,“什么事?说与朕听听?”
穆遥低头。
皇帝拈须微笑,“但说无妨。便是你再撺掇朕与你捉一回婿,朕也依你。”
捉婿二字一出,一殿目光尽数聚在穆遥身上。穆遥打心底里翻一个白眼,面上半点不露,“阿遥想去看皇后娘娘,又恐陛下说阿遥不肯相陪,故尔不敢。”
皇帝哈哈大笑,摆手道,“去,去,去,你不肯陪朕,还是什么新文吗?朕也不要你陪,快些走——”
穆遥含笑施一个礼,出来入内宫,同朱皇后细细话一回别,再出来宫门已经落锁,朱皇后便命总管大太监亲自送出宫。
中京深夜,御街空无一人,穆遥只觉别有野趣,打发从人道,“今日我住城里,你们走吧。”安步当车,漫行回家。
御街诸多铺子都已上板,间或一两户悬挂着昏黄的灯笼。穆遥刚出御街,便见一处灯笼下蹲着一个人,低着头,盯着足边青砖出神。
穆遥四顾一回,才发现此处是出御街必经之道,不从这里走,便只能回宫里去——
这是拿定主意在此堵她了。
穆遥止步,“齐侍郎。”
男人悚然一惊,抬头看见她,目光倏忽一亮,手掌在门板上撑着站起来,应是蹲得久了,双腿发麻,好半日不敢放手。
穆遥第一回 正眼看他,区区一年,男人瘦了许多,他生得本就白皙,现时简直白得过分——衬着乌黑一双眼,嫣红两片唇,秀色夺人,难怪能招得人为他投湖。
男人轻声道,“至多三年,不,就一二年……穆遥,你等等我……等等我吧——”
穆遥极轻地笑一声。
男人大喜过望,往她的方向走,“你答应我了……那你不要去冀北——”
“站着!”
男人应声止步。
“我去哪里与你无关。”穆遥道,“齐侍郎,守好你的本分。”拔脚又走。
男人不屈不挠,一寸不离地跟着她,“穆遥,当日你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会原谅我一次——你不能言而无信,这次你原谅我,就一次——”
穆遥被他撩得心头火起,“再拿当日之言语羞辱于我,即便你今日权重,也休想欺我西州无人。”
“羞辱?”男人怔在当场,好半日才能说出话,“可是你答应过我——”
“我不记得说过什么。”穆遥道,“即便说过,也是一时糊涂,作不得准。”
男人大睁双目,木木地望着她。
“当年是我年幼无知,被你容貌所惑。如今以我之辱,成就齐侍郎之英名,代价也算足够。往后恕不奉陪,齐侍郎另外寻人玩耍吧。”
第68章 噩梦 以后……你同我去西州吧。
北境一场大战, 以丘林氏主动乞降了结。两国重新缔结盟约,划定国界,又成了友邦。既是友邦,再做献俘仪式便不大适当。
皇帝在金銮殿摆宴, 犒劳北境诸军, 宴上诸人到齐, 唯独监军齐聿病重, 脸都不曾露一下。皇帝半点不生气,反倒温言抚恤, 言道齐聿陷落王庭三年,为国事忍辱负重,诸多不易云云——旨意封晏海侯, 赐府,传旨不许任何人前往打扰,任由晏海侯居家安养。
穆遥早在北境便封了王,田世铭加封冠军大将军,沈良加封抚远大将军,唯独冀北军统帅崔沪无一处进项。穆遥稍一琢磨,崔沪这个冀北统帅——就要到头了。
穆遥使火镰把烧熟的栗子扒出来, 原地滚一圈,笑道,“恭喜冠军大将军, 贺喜冠军大将军。”
田世铭含笑受了, “陛下不喜崔沪, 不是一日二日,这一回发作,老祖宗竟不保他?”
穆遥心底冷笑——老祖宗如今已经有了晏海侯, 何必为一个崔沪惹皇帝不喜?她口里倒不好说,掷一枚栗子给田世铭,“陛下如今,越发圣心难测,你开春回冀北吧。”
“如此你也速速上书,与我同走。”
穆遥知道他不想叫自己趟中京一池混水,低头道,“我与你不同。”
“我知道你是为了当年危山一事。”田世铭四顾一回,压低声音道,“你听我的,一动不如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