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勇一滞,默默忍了。
管事带着二人入一间屋子,穆遥入内,四下里看一回,干干净净一间屋子,一眼望得到头,连书案都空无一物,当间一只灰桶,里头是烧尽了的字纸。
穆遥剑尖在内搅一下,尽是余灰。郑勇摇头,“都已经烧光了,什么也看不出。”
“烧光了也是一个讯息。”穆遥冷笑,“心中无鬼,烧来做甚?定是此人做的手脚。”她慢慢走到榻边,往枕褥中翻检一回,在枕上摸一摸,问那管事,“听闻秦沈面白,他平日里用粉吗?”
“不用。”管事一头雾水,“小秦公子是天生的白,从来不用粉,胭脂也是不用的。”
穆遥往外叫一声,“来个人搜这间。”便往外走。郑勇亦步亦趋道,“为何问粉?”
“他不用粉,枕上却有粉——”穆遥哼一声,“什么远房亲戚——好一回皮相诱人,报己私仇。难怪齐聿一入京,这位赵夫人诸般殷勤,打着故太傅名号,邀齐聿上门的帖子足足下了三回。”
郑勇听懂她的意思,吓得一张脸发白,“你是说赵夫人为人所惑——下帖子引齐聿入府,实则为秦沈报仇?”
“不是吗?”
“即便枕上有粉,说不得是秦沈小妾之属,未必便是赵夫人。赵夫人乃太傅遗孀,你可不能乱说。”
“我胡说?”穆遥站住,回头看一眼秦沈院落,“哪一家远房男亲眷的房舍安排在内庭紧挨主母?”她立在原地,越想越是追悔莫及,“我若早来太傅府走上一回,怎么会让齐聿陷入如此险境。”
“赵夫人一个女子,虽不年老,总有也四十了,齐相好歹有田世铭陪在一旁,不会有事。”
“如今也只能指望他。”穆遥看一眼郑勇,心中隐忧同此人根本提不起——齐聿身中销魂草药瘾的事只有北穆王府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便连田世铭也不知底里。一二日内寻不到齐聿,即便是性命无忧,更加凶猛的第三回 发作只怕就要把齐聿折磨死。
穆遥的忧虑半点不多余,即便中京戍卫和飞羽卫分头搜索中京城和喜山沿路,三日过后仍然没有齐聿二人音讯。穆遥忧心忡忡,余效文比她更忧虑百倍,“秦沈那厮出自王庭,他会不会也有销魂草?”
“怎么?”
余效文急得转圈,“他若有销魂草,又给齐相服下,齐相这一辈子,只怕是终身离不得那祸害东西了。”
穆遥站着,直直目视窗外,“我倒宁愿他手中有药——否则现时齐聿不知道难受到哪种田地。”
一句话语意极痴,半点没有北穆王的明晰决断,余效文一句“销魂草久服必定疯症入骨,终身不可康复”咽了回去,半日说不出一个字,叹着气走了。
第三日深夜时分,夜雨紧急,红叶别院山门被人撞得震天响。侍人开了门,竟是浑身湿透的冠军大将军田世铭,一时间大喜,“正四处寻将军,齐相在哪里?”
田世铭弯腰扶膝大喘气,“穆遥呢?”
“殿下刚从喜山回来,在小佛堂——”
“去让她快来——”田世铭浑身淋漓地滴着水,很快便汪作一大滩,“带上得用的人,速去——去寻齐聿。”连门也不进,直立在门房等。侍人急忙传人往内庭小佛堂通禀,又另外拿干衣服给他。
田世铭直接站在门房换上,刚灌下一碗冷茶,便见穆遥急匆匆过来,一见面劈便问,“齐聿怎么样了?你怎么能和他分开?”
“我被赵夫人那个小白脸捆了几日不得动弹,再不设法出来,我便罢了,齐相要被拖死——他们人不多,地方隐蔽,为免狗急跳墙伤及齐相,咱们秘密前往。”
二人穿上黑色蓑衣,戴上斗笠。外头胡剑雄已经点了飞羽卫一支精锐,俱各身着黑衣蓑笠,马匹上了口嚼,足下以布裹缠,夜间行进几无声息。
夜雨疾劲,道路泥泞不堪,马匹视线模糊,足下打滑,只能缓行。田世铭同穆遥在前,“我百思不得其解,赵夫人身为太傅遗孀,为何要对齐相下手呀?”
穆遥不吭声,握缰的手死死用力,便被皮缰勒得生疼,好半日鼓气勇气,“齐聿现在怎样?”
田世铭久久才道,“你一直没问——我以为你已经想到了。”
穆遥沉默。
“齐相心智之坚我平生仅见,你放心。”田世铭道,“我离开前好很多了——便是齐相命我一定设法先走。”
“离开前好很多”——那前几日定然是极其不好的。穆遥很难把“心智之坚”四个字同自己府中那个但凡生病便娇滴滴的齐聿联在一处,一时间心如刀搅,不知他是以怎样的毅力忍耐,才能不在外人面前露出形迹。
田世铭见她久不出声,宽慰她,“前二日确是不大好,但今日真的好很多,我逃出来的路,都是齐相指点。”他怕穆遥不信,尴尬道,“关押我们那个地方,后头院子草丛后头有一个狗洞——原想带齐相一道,他说我带着他必定走不出去,命我出来求援。”
突然好转,要么是秦沈有销魂草,要么齐聿硬生生抗过了药瘾——不论哪一个,都让她高兴不起来。不论怎样,活着就好。穆遥稍稍振作,“你们三人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什么?”
“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田世铭皱眉,“出发时赵夫人一个车在前,我跟齐相同车在后,不知怎睡过去,醒来便与齐相一同关在一处黑屋里。”
“车子是太傅府的?”
“是。”
“车上定然动了手脚,有迷香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