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马马达
时间:2022-02-11 08:52:02

  男人仿佛明白了,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垂在身畔的手无声地抬起来,一点一点摸索着掐住穆遥背后一点衣襟。男人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不是枯瘦的脊背一上一下起伏,若不是穆遥襟前濡湿的布料,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清晨,男人哭到浑身战栗。

  汤池满室悄寂,只有男人偶尔克制不住时偶尔一点压抑的喉音,如同一把破碎的旧琴,在重压之下拼死呼喊。余效文听得心头堵塞,走到窗边用力呼吸。

  未知多长时间流逝,身后穆遥叫一声,“先生。”

  余效文回头。

  穆遥一只手贴在男人前额,皱眉道,“又烧起来了。”

  余效文上前。眼见着男人伏在穆遥怀里,早已昏死过去。他失了知觉,终于能放纵自己哽咽出声,身体在昏沉中不间断的抽搐,混着一下接一下嘶哑的泣音。余效文拖出男人一只手诊脉,快速道,“受惊过度。等天亮——”转脸看天色,改口道,“天黑就能好。”

  穆遥放下心,拉高棉被裹住男人身体,“先生看清楚了,可知底细?”

  余效文摇一摇头,“罪印自古以墨上色,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红色的,还如此巨大。方才我摸过了罪印纹理,这个图形与文字,不是一次烙上,至少三次……看痕迹也可能是四次。”

  “先生的意思——这是反复烙伤?”穆遥大怒,“折磨人取乐吗?”

  “有这个可能。”余效文一窒,想一想又道,“也有可能只是为了保命。”见穆遥不解,解释道,“又不是神仙,凡夫俗子怎么受得起这么大的火烙伤?应是这个纹样刻好,一部一部灌注铁烙,分次火烙上色,成如今的形状。”余效文看一眼伏在穆遥怀中昏昏沉沉的男人,“小齐公子着实受苦了。”

  穆遥无声地抚过男人发烫的前额,冷笑,“天底下哪有白白受苦的道理?早晚叫他们还回来。”

  余效文站起来,“我去煎药,公子还是挪回暖阁吧。”

  穆遥点头,想一想又道,“齐聿如今神志不清,汤池虽不深,也是淹得死人的,不要留他一人在此。”

  余效文解释,“夜间公子醒了,说身上脏,一定要来。确实出了许多汗,我等便带他来……谁知公子不许人在旁——”

  “以后多留意。”穆遥一摆手,“去吧,叫外头人把胡剑雄喊起来,到我书房等着。”

  好歹一员四品大将被杀,穆遥跟没事人一样,齐聿昏天黑地病了二日,穆遥便在屋子里守了二日,外头乱作一锅粥也不去管。胡剑雄上下斡旋,一头寻着崔沪说情,一头给许人境编织些罪名,好歹把事情都圆上了,写满一个纸折子。

  天刚亮时写完,终于能回去睡个觉,谁料刚爬进被窝便被侍卫十万火急召到书房,到了书房苦等半日不见一个人,抓着侍人寻穆秋芳打听。侍人走一时回来,转述穆秋芳原话,“芳嬷嬷说,郡主在喂玉哥吃药,命你等着。”

  胡剑雄老脸一黑,也无他法,只能坐着枯等。直等到近午时分,穆遥才进来,见面话也不说,走到案边扯一张纸,提了笔涂涂抹抹。

  郡主终于知道要给朱相写信了——胡剑雄老泪纵模,把自己拟的纸折子捧上前,“郡主,老奴已经写了一封,许人境带着人闯郡主寝房,只要这一条,郡主处置他就占足理。咱们手里拿着的崔沪的信也用上,就说许人境勾连伏青氏,杀了他还不应该吗?崔沪也求之不得——郡主?”

  穆遥二指拈着一张纸,“去查,越快越好。”

  胡剑雄接了,纸上稀奇古怪一个图形,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郡主,这是什么?”

  “我要是知道,要你查什么?”穆遥把笔挂回去,“查清楚图形和文字是什么意思,如若是世家家徽,务必要弄清楚哪一家的。”

  胡剑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郡主哪里来的这个?”

  “怎么许多废话?”穆遥张口便骂,“不肯办事便滚回西州,换你兄弟来!”

  胡剑雄万万没想到自家郡主今日如此暴躁,一个字不敢多说,揣着字纸便往外走。

  “站着!”

  胡剑雄一喜,恭恭敬敬转回来,“朱相那边——”

  穆遥一语打断,“高澄押在哪里?”

  “原是飞羽卫押着,如今飞羽卫过来,他也迁来王府,地牢里关着呢。那厮一日挨一顿打,除了不肯写劝降信,如今问什么便答什么,郡主有话问他,眼下时机正好。”

  “很好。”穆遥点头,“我去会会这位小武侯。”

  胡剑雄笑道,“老奴伺候郡主过去?”

  “胡总管好像很是清闲啊?”

  胡剑雄被她怼得一愣神,摸一摸袖中字纸,“老奴便不陪郡主了,老奴立刻就去查。”

  “限你三日。”穆遥说一句,提着斗篷出去。

  高澄贵为北塞小武侯,由飞羽卫精锐看守。胡剑雄被穆遥打发出去,守牢军校无一人知道穆遥过来,冷不防看见,一个个惊慌失措,扑地磕头,乱七八糟叫“郡主”。

  “高澄在哪里?带我去。”

  领头的军校爬起来,“郡主随我来。”

  穆遥跟着他,七弯八绕走了数十丈长的下沉地道,感觉身畔渐渐湿冷,“堂堂一个王府,弄这么一个地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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