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柏坐在阿娘半卧床榻的侧边,见到宁掌事的神色并不算好,想到阿娘的处境,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像是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可是阿娘,我不能同秦侍中好好学的。”
那位皇兄与他的阿爷几乎是两个极端反例,自己好好学,就会叫那位皇兄不痛快,他不痛快,阿娘与自己都不得开心。
长信宫经过精心布置,只剩下了一点尾没有收,但是明面上他们同上皇住在了一起,可是私底下还是不能相见,御林军轮班值守,不允许太后越界,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到不对。
然而郑玉磬虽说听他这般懂事的时候面上略带了些忧愁,可是末了却莞尔一笑,“你想学就学吧,秦侍中是良师,不必有所顾忌,只怕你学的不好,反倒可能惹他生气。”
她心中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即将落地,不过这松懈的前一瞬,却又生出无数个疯狂的念头,那些念头本来已经再无可能,但是在见到郎君之后,又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萌芽,叫她平添了一股新的力量,一扫原本的行将就木。
“真的吗,阿娘?”元柏有些喜出望外,伸出自己的胖乎乎的小手去勾她颈项,伏在郑玉磬的怀里待了一会儿,而后却又有些疑惑地抬头:“阿娘为什么这般笃定,难道您与秦侍中之前认识么?”
“元柏听说过什么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吗?”郑玉磬闻言迟疑片刻,却避而不答,伸手去探他颈后温度,“阿娘只是有一种直觉,觉得秦侍中或许该是一个素日温和的男子,说不定比你阿爷待你还好些。”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音音, 这回你总该满意的。”
萧明稷一边在看秦君宜递上来的奏疏,一边漫不经心地在郑玉磬光洁的肩头处流连,他这些日子刻意待她不好,怎能看不出来, 音音不高兴极了, 也怨恨他到了极点。
他虽然一边想要像是熬鹰那样熬她, 把她所有的不恭顺都磨掉, 叫她意识到自己从前待她是有多好,但一边又舍不得她逐渐死气沉沉, 终究狠不下心,暗地里想法子哄她。
如今他贵为天子,有能力也有心给她最好的一切, 送她最精巧的首饰、最上等的补品,连两人燕好的次数都减少了,两三日才尽兴一次,更多的只是叫她待在身边陪伴理政,偶尔情难自禁的时候才宽衣抚触一番,尝一点荤也就撂开手了。
他让江闻怀隔几日便要请一次脉,恨不得将她立刻便调养得白白胖胖起来, 只是都没什么用处,他的音音还是不高兴。
江闻怀被皇帝质疑了几次医术,才战战兢兢对他道, 哀莫大于心死, 太后如今心情不畅, 不肯用膳,便是用了也会恶心,这样只出不进, 长久下去,吃什么灵丹妙药也没有用处,除非叫她重新愉悦起来,病自然也就好了。
她总是这样呆呆的,确实原先对待他的别扭性子都磨没了,温顺了许多,只是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意识了,叫他有了几分害怕。
然而她狠不下心去死,却也是早便不想活了,只是知道反抗不了,也不花力气去反抗,但瞧不见什么盼头,不会主动逢迎他,只是一日日地枯萎下去。
熬鹰原本就是这样,有一些起初刚烈反抗的,会用沾满血的喙一下下去啄铁链,然而到了饥肠辘辘、无力反抗的那一刻到底还是会顺从,从此认猎人为主,而有一些即便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却被活生生熬死了。
他想发怒,可是瞧见她单薄的身子又不忍心,只是装作瞧不见,想着她在父亲后宫里的时候原本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自己这些手段虽然也没有多狠,可是她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肯定还是打击坏了。
直到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几分,下旨意让秦君宜回来,郑玉磬才看着眼中明亮了些许,她每日肯和他多说两句话,也会偶尔笑笑,饭菜要是遇上合意的也能多用半碗。
前几天甚至松口,答应去和他除夕一块登临五凤楼接受臣民朝拜,上元夜一起赏火树银花。
这一步看起来倒是走对了,音音确实有了些求生的心思,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相比于秦君宜的感受而言,他还是更在乎郑玉磬对他的态度,虽然他们关系的缓和里有秦君宜的因素在,但好歹音音身子好了一些,他私底下生一生气,面上倒也能忍住。
“音音从前疑心朕不会为元柏选择良师,如今可是放心了?”
萧明稷执起她的手把玩,在上面爱怜轻啄,“秦王的封地与享受的食邑朕都会保留,教导一个孩子太辛苦,音音身子弱,生下来就够劳烦你了,左右秦侍中也没什么旁的爱好,正好有时间来教导秦王,而元柏的衣食有宫人和乳母操心,音音也大可以放心。”
只要皇帝不质疑秦王血脉的问题,那就没人会翻旧账,他那些真正的骨肉血亲、同胞手足,所有先帝的直系血脉,连带有可能威胁到皇位的侄子都杀尽了,唯独没有动先帝最想立为太子的秦王,甚至还待这个最能威胁他位置的王爷十分优渥。
乃至于让极有可能是他生身父亲的秦君宜来教导他,只是因为他觉得让这个人来,会叫音音更放心些。
他知道她怕疼,每回虽然揽紧她弄到深处,吓唬她没有吃药,逼迫她为自己生一个皇子,但是私下还是吃了的,他连皇室最重视的传宗接代都可以不要,为她做到这等地步,难道还不算是宽宏大量么?
“音音以后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人与事,别总这样多思多虑,”萧明稷拿了那膳房新端上来的燕窝冬笋粥,用羹匙小心舀了一些吹凉,柔声道:“总这样病着不成事,往后你收收心,把心思都放在朕身上,你好生调养身子,咱们两个一辈子快快活活的不好么?”
都说新年新气象,明年才算是他御极的第一年,这些旧的不好的,都该被年关隔开,当属于他们两个的时代到来,他也想要两人的开头更好些,无病无痛。
“只要音音欢欢喜喜的,朕从前怎么待你好,以后还是怎么待你,绝无二心。”他自己先尝了一点,把试毒那一步省去了,“今日御厨的手艺倒也还算不错,音音吃一口试试?”
她看了一眼那粥,“皇帝生性节俭,不该为了我破费至此。”
这些日子越到年关,她反而越病恹恹的,大概是把萧明稷那床榻上的心思都磨没了,原本刚强冷硬的姿态反倒是退让软弱了些许。
江闻怀来了几次,回去或许是说了类似她时日无多的话,皇帝便明显待她又好了几分,萧明稷本来在吃穿用度上的享乐心思就少,连皇帝御膳里都未必常有燕窝这道菜,但是却常常哄着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