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娘做这些还是叫他很高兴,有从前被父母呵护在意的幸福滋味,可是那些到底是粗活。
“皇兄待咱们虽说没有阿爷用心,但元柏还是不缺衣裳穿的,”他吃着母亲做的膳食,心里有些酸楚,“阿娘身份贵重,何必如此呢?”
她那样着急,仿佛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一样。
郑玉磬看着他用膳,抚摸着元柏的背,柔声道:“因为阿娘是真的很喜欢元柏,所以才想着做这些,现下得闲,将来不得空了,难道还能指望秦侍中下厨绣衣吗?”
父母给予他的虽然是一样的爱,但是若等到她所预想的结果,就再也不会有血亲需要替他煮粥做衣了。
“元柏,将来若是秦侍中一直未婚,也没有旁的子嗣,等你……开府成婚,一定要替他养老送终,不要忘记了他的教诲,”郑玉磬叹了一口气,“不过你长大之后还是应该多督促他些,万一有了合适心仪的女子,也该成婚的,他一个人孤苦,也可怜得很。”
“师长的婚事应该是阿娘,或者是皇兄来操心,老师本就偏年长些,丧妻之后并不愿意再娶,”元柏觉得疑惑又好笑:“阿娘,到我长大的时候才去替老师操心,岂不是晚了么?”
阿爷是不需要他养老送终的,但是老师确实是孤苦伶仃,尽管那位皇兄好像对他还不错,但是
“不晚的,元柏长大很快。”
郑玉磬以手支颊,看着六岁的孩子,那是她怀胎近八月的孩子,又心惊胆战地抚养到这么大,便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反而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去。
“每年的正月十五夜,长安三日不设宵禁,大放花灯,往年你太小了,爷娘都舍不得叫你出去看,生怕冻坏了回来还要吃苦药,这几日你用功读书,今年阿娘不方便出宫,你阿爷又一直病着,就叫秦侍中陪着你在长安城里看一看热闹好不好?”
……
建昭元年,正月十五日夜。
依照元宵旧例,长安城大放花灯,前后三天不设宵禁,上皇抱恙,只推说不出来,而天子御楼观灯,与民同乐,内监宫婢结伴同游,倚墙而行,祛除百病。
华灯错落,游人如织,绚丽的花火照亮了夜色的昏暗,城中车马如龙,欢声笑语,而宫中佳节气氛也是浓郁,无论内侍还是宫人,都换了白衣,相约游玩。
芳林台早早就布置好了一切,等到皇帝与太后从外面回来,才开始今夜之宴。
郑玉磬今日亲手做了许多糕点,等候在芳林台里,见萧明稷吩咐侍从都留在了外面,只自己与随侍的二三人进到已经布置好的芳林台。
他们选的地方原本是一处轩榭,因为皇帝与太后要在高台观赏火树银花,才精心铺设了增暖用具,皇帝今年有心博美人一笑,两人便是坐在高台设宴,竟也不觉得冷,甚至还不等他来,郑玉磬已经自己脱去了狐裘。
“不是说做两三道糕点就好了么?”
萧明稷虽说人似乎憔悴了许多,但还是沾染了节下的喜气,他的眉目舒展,不见往常令人害怕的神色,“音音做了这么好些,吃不完便可惜了。”
“瞧三郎近来形容,恐怕我之前让人送到紫宸殿的也未必就咽下几口,现在这几碟子又有什么可惜,”郑玉磬今日也难得没有扫他的兴,莞尔一笑道:“吃不完还可以拿来喂猫喂狗,也不算浪费的。”
宫中向来奢靡,一道佳肴贵人们动几筷子也就算了,这种状况在新君御极之后才好些,否则放在从前,皇帝是不会在意这一点菜肴浪费的。
“音音送来的东西,我都用尽了。”萧明稷含笑道:“正是因为那是你送来的,连喂猫喂狗都觉得是暴殄天物。”
万福听见圣上这样说,心里不禁叹了一声情人眼里出西施,那试菜的宫人私下里都吐槽过太后手艺的平常,直到最近才好些,圣人用起来就没有半分的嫌弃,几乎不让紫宸殿的小厨房进天子应得份例的新菜,先是将长信宫送来的吃完了才算罢休。
“音音能为我下厨,我便是已经欢喜不尽了,”萧明稷看着她精心修饰过的容颜,有心在那蜜糖一般的唇上轻啄,却又怕唐突了她,只是吩咐人去预备今夜的火树银花:“音音一直都最爱看这些,郎君都记得。”
郑玉磬只同秦君宜说过那一次话,后来不知道是觉得附近有了眼线还是当真无话可说,竟再也没有见过秦君宜。
虽说没有可供参考之物,但他这些时日苦苦思索,倒也渐渐有了些心得。
“咱们两个之前会面,也是城中燃放花火,音音带着自己做的糕点来约定的地点找我,咱们两个几乎待了一夜。”
萧明稷笑道:“寺庙终究不比宫中,夜晚更深露重,咱们一边喝姜汤,一边又都舍不得走,音音说还是头一回和男子看这些。”
那还是他们第一次学着用唇齿亲近,大概是他先试探了一下,音音虽说含羞带怯,倒也没有拒绝,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就勾缠到了一处,直到又一声火花“呲”响,划破天际,两个人才惊慌失措地分开。
他不说还好些,一说起来,郑玉磬便想起来那时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那个钦差拨云见日,百姓觉得头顶的担子轻快了许多,所以城中才会除了节庆之外,额外放了一次火树银花。
而那个时候的慕容家已经被全家下狱,她以为早就一命呜呼的慕容俨被刺字羞辱,实行了割刑,从此成为了宁越。
就是因为他爱慕自己,因为她的未婚夫向他讨要自己投掷出去的果子和手帕,所以他嫉妒,又愤恨。
“音音说没有见识过长安城上元节的热闹,想以后每一年都和郎君到集市上看火树银花,看看到底是有多热闹。”
两人倚坐在石桌附近,萧明稷看着她的眼睛被火树银花映亮,柔声道:“现在就是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也没关系,咱们可以看一个晚上。”
“圣人说起这些做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三郎那时不过是想趁着我欢喜亲我罢了,圣人现下与我睡都睡了,难道还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