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皓霖微微点头,随后在一旁坐下,拿起来旁边的绿豆糕吃了一块,皱起眉头,“腻人。陈家买的吧?”
“对啊。陈家的板栗饼就很不错。”
“这跟你去赵家买绿豆糕有什么关系?”楚皓霖还想接着说,顿了顿,改口道:“爹让你明日拿着礼去将军府赔罪,自己看着办吧。”
楚修远确实是这么打算。祁家与楚家是世交,不在礼节方面做些什么便更过不去了。
“那行吧……”楚慕假装勉强地点了点头,随后敲了敲桌子,“绿豆糕不带点?”
“太腻。”楚皓面带嫌弃,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丁楠,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有你吃鱼搞得跟杀人放火似的。”说完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待会拿进我书房。”
“哎。”楚慕应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是绿豆糕。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楚皓霖的背影问道:“哥——我最近都得罪了谁来着?”
楚皓霖停住脚步,只甩给她一个白眼,“还有你没得罪过的?”便径直离开。
楚慕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对丁楠说道:“楠楠,我的鱼——”
丁楠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好啦好啦,我现在就去赔礼道歉,保证不让太后知道!”楚慕好声好气地哄着丁楠,哄着哄着忽又觉得好笑——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却是操不完的心。
“知道就好!”丁楠这才把头转过来,不过还撅着嘴。
雷府。
雷坤正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时不时拿起手里的茶喝几口,整个人十分惬意。只不过这三十□□的中年人,白发也未免过多了些。更别说他那凹陷的双眼,和大大小小仿若在脸上挖出的沟壑般的纹路。
这场景搭着他的相貌,像是人死之前最后的享乐。
“爹,祁将军今日返朝,我去看看?”雷颖双在一旁练着鞭,目不斜视。
“那小孩仗打得挺好。”雷坤又端起了茶杯,饶有兴致地拿着茶杯盖在杯口磨了几下,吹了吹,小胡子便跟着往上扬。他小小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手指跟着摇椅的频率颇有节奏地敲敲打打。“看他做什么?这小子——”
“老爷!”
雷坤正说得好好的,就被一阵叫喊声给刹住了嘴,心中登时不快。
“喊什么喊?”雷坤斥责一声,随后又闭上眼,“说。”
“老爷,刚外面传,那丞相府楚二小姐在大街上扣了祁将军一盆子。”
雷坤手一抖,一用劲,打乱了摇椅的节奏,跟着摇椅颠了几下。他大概想了想,便朝雷颖双招了招手,“去看看吧。能做什么便做些什么。”
雷颖双一个漂亮的姿势收了鞭子,“是。”
第3章 :能坑则坑
祁洌已经带着大军到了练兵场,让霍左年看着了。他骑着马奔向皇宫了,身后飞起一路尘埃。
宫门前,祁洌一勒缰绳,急急刹住了马,距离上一次进宫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他对富丽堂皇的宫殿没有任何特殊的记忆点。祁洌简单望了一眼这陌生的宫门——红砖绿瓦,这番秀气跟那夷境风光迥然不同。
倒不如说,是他格格不入。
马儿回过头来走了几步,甩甩头。祁洌下马,递出了令牌,守卫点头致意放行。
快步来到殿外,有个公公正在殿外候着。他看到祁洌,满脸堆笑,“早闻将军英姿飒爽,今日一见,果然是风采照人。祁将军这次——”
“回来复命。”祁洌打断道。将军归来,按礼该向皇帝复命。
李公公还想说着什么,殿里突然传来一阵嬉笑打闹之声,不外乎是乔添睿和他的那些妃子。
朝堂上的情况,祁洌有所耳闻。太后掌权,皇帝废柴。他简略地扫了一眼,心里讥讽:从白到晚,这狗皇帝身体还挺好。
对这殿里的声音,李公公已经是见怪不怪,面色如常道:“不如祁将军在外稍等片刻,待皇上得空,再由小的禀明……”
祁洌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转身便欲离开。
李公公登时不悦,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深吸一口气,旋即阴阳怪气道:“祁将军可得想清楚了,您这还没交代就这么一走——”
祁洌今天本就心情欠佳,这会儿更是不耐烦,他回过头,赏了李公公一个白眼,并附赠一句:“关你屁事。”随后潇洒离开。
*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霍左年形式上集合了一番,便下令解散了。十一年不见家人,如今正赶着回家团聚。士兵们该回家的回家,该享受的享受。霍左年一个人干留在练兵场也没意思,在练兵场转了几圈后,依旧不见祁洌回来,他打算出去转转。
霍左年是个孤儿,是祁洌在镇守夷境时认识的。九朝国是他第一次来,他对这里并不熟悉。
出了练兵场,霍左年本打算找个酒楼喝个酒,却又觉得一人喝酒没什么意思,便想去将军府看看。兜兜转转间,他又回到祁洌被扣盆子的地儿去了。霍左年一人穿着一身盔甲,迷茫地站在街上看着周围。正准备问路时,一女子喊住他。
“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
霍左年回头一看,一女子正跟他对视。
她双目含笑,带着一股妩媚。眉毛张扬向上,给她压了一道英气。刚刚说话的尾音让她红唇勾起,带出一抹笑意。她一手拿着鞭,漫不经心地荡了荡。明明是要主动帮忙的意思,却一脸不在意。
霍左年挠了挠头,问道:“请问姑娘,将军府该怎么走?”
“将军府啊——最前面那个路口左拐,走到底便可以看到了。”
霍左年抱拳致谢,“多谢姑娘。”雷颖双笑着点了点头,霍左年也转身离开。
她接着在一旁的店里坐下,余光看着霍左年,待他走远,便招来了小二,“店里有马厩吧?”
小二点点头,又看雷颖双没有带马,有些迟疑。
雷颖双不失礼貌地一笑,“不能看?”
小二连连甩头,忙答:“不是这意思。客官请跟我来。”他带着雷颖双来到马厩,被雷颖双威胁般的笑容给吓离开了。
雷颖双左右看了一圈,随意点中一匹。她站在马边,解开了拴住它的缰绳,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对着马屁股狠狠一刺。
既然没有人配合她造成混乱,那她只好自己制造了——反正她不能让丞相府那一伙人闲着。
霍左年一身盔甲站在人群中,显眼又特殊。雷颖双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当然是支走得好。
马儿紧跟着痛苦地嘶鸣起来,没了缰绳,一下冲出店去,在街上狂乱奔跑。周围的好些铺子都被撞翻在地,行人不得不纷纷避让。
雷颖双满意地看着场面的混乱效果,伸了伸懒腰,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霍左年还没走远,听到这边的动乱马上就折了回来。在跑回来的过程中,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女子让他到最前面的路口左拐,岂不是要走尽这条街?
但这‘最前面’的概念模糊不清,可能就在下一刻,也可能要走到天黑。
是这里的人都默许这样的方式答话?还是她乱说一通?
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在霍左年脑海里冒出,但他的思绪马上就给马儿的嘶鸣声给打断了。要一边跑还一边想事情,确实有些为难他。他只好撇下这些,加快速度赶紧追马。
马一直往前面边撞边跑,虽然他越跑越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这马一路上就没停下过,东倒西撞,被它碰到的摊子基本上等于废了。前蹄踢了不够,后蹄还要跟着踹。屁股一直撅一撅的,同时在不断嘶鸣着,但它没法止住痛。
楚慕正在陈家买板栗饼,刚接过包好的饼,拿了一块往嘴里送,准备去赵家买绿豆糕。一转身看见远处有匹状似发癫的马,转头问了问老板,“陈叔,那马有点眼熟啊。”
陈老板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可不就是那蒋……我去——这马疯了?”
有客人跟着看过去,吓得赶紧跑了。陈老板也慌张收拾着,准备关店。
“陈叔,我瞧着它可能会一脚踹翻你家店。”楚慕咬了一口饼,含糊不清地说道。
眼看着那匹马就要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了,路边的摊子接着一个一个的倒下来,威力不小。它一会向前冲好几步,一会又被撞得晕乎乎的倒回去,行迹不明。也不知道是他关得快,还是这马跑得快。
陈老板咽了咽口水,道:“慕丫头,你应该能——”
楚慕狡猾地笑笑,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摇了摇。
“不是吧?”陈老板还想讨价还价,但在焦急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后,只能点头。
她视力不错,马翘起来的时候看清了马屁股后面的小刀。楚慕拍拍手,正想找个地方借力蹬过去,往后寻了一眼,反倒停下了动作,更悠闲了,“要不十袋吧。我看这马耗力不少。”
就在陈老板疯狂点头之后,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从他面前跳过去,三两下把马给制服了。
楚慕含笑地看着陈老板,“解决了。十袋。”
陈老板虽没反应过来这瞬间失去的十袋饼,但他知道他的店确实是保住了。
楚慕看着踩着马满脸不屑的祁洌,笑了一声,“陈叔,别赖账啊。”
陈老板敲了敲她的头,“慕丫头,你肯定早看到祁将军了是吧?别人办事你收钱,坑人不带你这样的啊。”他摇了摇头,还是另拿了三袋给楚慕,“卖了没剩多少了,做好了再送你府上去。”
“谢过陈叔咯。”楚慕满意地抱起了柜台上一共四袋,转头准备到对面的赵家买绿豆糕。
周围人该骂的骂,吵的吵,问的问,也有后面来看热闹的。摆摊的摆不了,还有好几个人受了伤,一片狼藉。
祁洌确保马不会再动弹之后,大声询问,“有没有大夫?”
周围的人往后退了退,自觉给人群里的大夫让路。
人群里接着急匆匆赶来一人,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家的马!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祁洌也认不得是谁,随口答道:“路过。剩下的自己处理。”说完,祁洌才起身看了他一眼。被这张不屑脸看着,那人当即脸色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坚持表达感谢。
霍左年后面赶上来,从人群中挤过去,喊道:“祁哥!”祁洌点了点头,看了他几眼,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在这。
霍左年看着地上的马,夸道:“祁哥,你来得挺及时啊!”
祁洌拍了拍霍左年,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费精力了,“有人处理,走了。”
两人离开了拥挤地带,准备去将军府。霍左年看了看方向,果然跟雷颖双说的不同,正准备开口,却被人打断了。
已经买好绿豆糕的楚慕拦在祁洌前方,捏着三袋香酥板栗饼递了出去,头从袋子旁边偏出来,笑道:“赏个脸呗?”
祁洌看过去,端详起来这个丢盆子的人。她一双杏眼清澈干净,鼻梁高挺。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但不至于成了圆脸。她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却藏不住那由内而外的自信。
祁洌顿了顿,这仔细一看,忽觉她像某个人。但又想到那人断不会做此种出格的事,于是把袋子直接推到了她脸上,便是眼不见心不烦。“你要有这个精力,不如去看看九朝军法。”
楚慕拿下袋子,把头摆正,解释道:“别这样嘛——我呢,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喏,饼都给你了!”
祁洌全然不顾,一把将楚慕推开,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但楚慕依旧不屈不挠,只道:“你这个人,简直没品位。”
往前走的祁洌停住了脚步,转头冷漠地看着她,“板栗饼很有品味?”
第4章 :绝世美人
霍左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了一句,“祁哥,你怎么知道那是板栗饼啊?”
祁洌懒得跟他解释,抬脚直往前走,只说:“那匹马还不至于费多大注意力。”
霍左年虽什么也没想明白,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看了几眼紧跟上来的楚慕,说:“祁哥,你就这么晾着那姑娘?”说完,他忽然觉得面熟,又回头多看了几眼,“诶,不就是那个街上扣你盆子的那个?”
祁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做理会地继续往前走。周围的目光又开始汇聚了,他烦躁地皱起眉头,加快了步子。
楚慕同样快步追上去,拿着袋子跑到了霍左年身边。霍左年疑惑看过去,楚慕扬头一笑,道:“新鲜出炉的板栗饼,很好吃的!”
霍左年看了看楚慕,这不好拒绝,又看了看祁洌,这也不敢拿啊。不知不觉间,祁洌就快一步,然后楚慕就快一步,然后祁洌又快一步,然后楚慕又快一步……路边刚踩着的枯叶才响了一半,就又来了一阵。
霍左年憋了半天,最后对着楚慕说了一句,“你认识我?”
楚慕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无意识地开口,“嚯——”
霍左年本想着打破尴尬,也十分意外,马上就接了嘴,“你怎么知道我姓霍?看来真认识我啊!”
楚慕拿着袋子的手指抖了抖,立马微笑道:“当然认得。”
她刚刚本是无意识地想嚯哟一声,语气再明显不过了。
祁洌停住了脚步,戏剧性地看着这个假模假样的楚慕和傻头傻脑的霍左年——算了,是他好心,就不为难这个拿着板栗饼来道歉的姑娘了。
指了指霍左年,他道:“你的箭术要是赢了他,随便你。”
赢了的话,他就接受她的赔礼道歉,反正拿这几袋板栗饼也不亏。
“输了就快滚。”
霍左年当即惊讶道:“啊?我没听错吧祁哥,你让我——这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