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说辞强词夺理,祁东根本按捺不住,直言道:“你放——胡说八道!谁知道那马怎么疯的?那谁又能知道它什么时候疯?”
雷坤道:“昨日场面盛大,本就易生事端,也不知道提防着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闹得不可开交。
“够了!”帘子后的太后被闹得头疼,一拍扶手,“吵得哀家脑袋疼。”
“昨日的事,不论是哪件,哀家都略有耳闻。”
李公公暗暗一笑。
“祁将军,哀家不知道你什么企图,也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一脸女子妆容私闯皇上寝殿。且念你刚从夷境回来,是大功臣,街上又被……你的俸禄就不用罚了,自领二十军棍罢。”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接着道:“昨日那马,不管是怎么出来疯的,本也是蒋家的,当是蒋家看管不严,总归是祁将军制服了,此事到此为止。至于祁大人,中途无故离开,罚三月俸禄。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众人不再出声。乔添睿也只是悻悻地掰下一瓣橘子,也不再说什么。
退朝后。
祁洌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果然,那李公公笑得比之前更狂妄了。
祁东用手肘抵了抵祁洌,问道:“昨晚什么情况?”
祁洌想想这前因后果就觉得费口舌,便敷衍一句:“没什么。”
“你这哪是没什么的样子,都传到太后耳朵里去了。”突然想起街上被扣盆子那事,正要开口说,便觉被人拉了一把。
楚修远把祁东拉到一边,留下身后的楚皓霖。楚皓霖会意,与祁洌寒暄了几句。
楚修远偷偷看了一眼祁洌,确认他不在意这边后,才说:“——昨晚我家慕丫头回来满手都是红的黄的绿的胭脂粉……”
“女孩子家家,抹些胭脂不奇怪。”
楚修远摇摇头,“慕丫头平时都忙着练武,搞这胭脂水粉的也不擅长,要不是身边有个丫头平时帮她弄,那简直就是灾难……扯远了扯远了,我意思是这丫头平时闯祸就厉害得很——”
祁东一听,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慕丫头——但慕丫头哪会——算了算了,要真是慕丫头,也是那小子活该!肯定是他臭脾气惹着慕丫头了。”
祁东对楚慕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六年前的婴孩时期,坚信楚慕还是个乖孩子。
楚修远还没有确定画祁洌一脸的是不是楚慕,但还是打算先让他们有一个心理准备。别昨天的事儿刚道歉完,这儿又摊上了。他点了点头,朝楚皓霖挥了挥手,正准备回府,却被叫住。
“楚伯父。”祁洌作揖。
楚修远还礼,等待祁洌开口。
“是这样。我与您家千金旧时相识,现可方便探访?”
旧时相识?他怎么没听楚慕提过?楚修远开始翻找久远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一片空白的五年。
那时正值丞相府夫人周琴生产之际,楚慕平安出生,但她却因难产大出血而离世。偏偏这个时候太后命他和祁东出征夷境,以至于他错过了楚慕人生的五年——现在回想起来仍让他深感自责的五年。
楚修远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祁东,但祁东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像是祁洌问的问题很正常;又看了一眼祁洌,脸上虽带着恭敬,但怎么看都像——不屑。
他忽地眼神一变,道:“小女近日染上风寒,不便见客。”
祁洌礼貌地点了点头,也不纠缠:“叨扰了。改日再访。”随后朝着练兵场的方向走去。祁东倒是知道祁洌和楚慕的事,自然而然地认为楚修远也知道,便不多说,自行回了将军府。
楚修远回到丞相府,抓紧来到楚慕的院子里,而这里除了打扫的丁楠,就没人了。
楚慕早跑出去了。
此刻,集市。
“昨晚祁将军带一脸女子妆容去见皇帝,那皇上的脸可是比祁将军的脸都还绿。”
“不会吧——这祁将军哪有这么重口味?”
“真的!还领了二十军棍呢!”
“可别吧,我家那姑娘简直被他迷得不行——”
楚慕擦了擦鼻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在闲逛。听着街头人的闲言碎语,噎了一下。
怪不得今早她老觉得有什么事落下了。板栗饼劲头有点大,她吃开心了什么都忘了。她转头换了方向,晃着手中的糖葫芦,朝着练兵场走去。
祁洌刚领完二十军棍,浑身上下还有点痛,正活动着关节,忽瞧见场外的楚慕。
这一瞥,楚慕的样貌和记忆中的一张脸开始重叠。
霍左年也注意到了这边,看到楚慕,“嘿哟,小马!”
门口的士兵理所当然地拦住了楚慕,回头看见祁洌招了招手,便放了行。
楚慕进来了,站在祁洌旁边开口,并无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忘擦了。”
记忆中的脸还未挥去,祁洌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柔和多了,他盯着她道:“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二十军棍?”
楚慕只当他玩笑话,一口应下,“可以嘛。不过你先陪我办件事。”
祁洌也不是真心想给楚慕二十军棍,只白了她一眼——主动权倒是拿得快。
楚慕依旧笑着,“王家的猫跑到花楼里去了,帮我找找?”祁洌看着下面练操的士兵,双手抱臂,目不斜视,“王家的猫关你什么事?”
楚慕拆开了一个糖葫芦,咬了一口,“我弄丢的。”
祁洌依旧看着练兵场,“不关我事。”
霍左年在一旁闲也是闲着,两人的对话基本听了进去,他对祁洌道:“祁哥,练兵场这儿有我,你就去吧。”
“那不可能。”
霍左年挠了挠头,祁洌一直看着练兵场可不就是放心不下?
下面的士兵到底都是熟识,不知哪个带头喊了一声去,下面就跟着喊成一片——还挺整齐。
祁洌一拍栏杆,骂道:“胆儿肥了?那俯卧撑做得跟狗屎一样还敢多管闲事?今天加训一个时辰!”
全场无声,乖乖做起了俯卧撑。
楚慕也不在意,淡淡一笑,慢慢说来:“那还是不去了吧。”
记忆中的样貌在祁洌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急声道:“谁说不去了?”祁洌往前快走了好几步,回头看着还在原地的楚慕,喊道:“还不跟上!”
“噢——”楚慕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跟着出了练兵场。
剩下众人风中凌乱,城墙上的霍左年喃喃道:“是我脑子不对还是祁哥脑子不好?”
第7章 :寻猫
出了练兵场,祁洌忽觉不对,既然都是弄丢的猫了,又怎么明确地知道去花楼里找?
似乎是看出了祁洌的心中的疑问,楚慕说道:“本来是丢了,哪知道又在花楼给人看见了,王家得了消息,现在不是派人找么。”
“听你这语气,不是很想找?”
楚慕咧嘴一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矛盾,说道:“猫当然是要找的,但要是被我先得一步自然是不会还给王家。”
祁洌不知这其中关系,本也不想管这种破事,便不再说话。
楚慕带着祁洌到了门口,便有人热情招呼着。
花楼,取名如此,实质亦如此。
此花楼,形式新颖,服务周到,菜品齐全美味,吃喝玩乐样样齐全。大多数贵家子弟,皇亲国戚,都来这里消遣快活。
两人进了楼,一女子正拿着一把琵琶坐在台中间弹唱,歌声婉转动听。
台下有文人骚客细细品味,有财大气粗的痴痴看,还有偶尔拿几颗花生丢进嘴里嚼的。
小二上来招呼,“客官这边请。”
楚慕没动,问道:“小兄弟可有看见一只猫进来?”
小二抓了抓脑袋,思考着,须臾后,眼睛一亮,“有有有!这猫今儿个蹿了进来,有灵性得很,当家的很喜欢。原来是客官你的啊!就在楼上!当家的带给客人们玩去了。喏,上面那个房间。”
楚慕顺着小二指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看,颔首,道谢后和祁洌上了楼。
楚慕走近门口,里面传来一片嬉笑打闹的声音。没等楚慕敲门,一只黑猫便从门缝里悄悄走了出来。动作看着还算稳当,只是稍显迟钝。
祁洌一把抱起了它。
楚慕看着他一脸不屑但实则并没有什么意思的脸,对他笑笑,从他手里接过了猫。猫躺在楚慕怀里,伸了个懒腰,很是温顺。她顺手摸了几下,认真地翻看了一下猫,随后逗弄起来。
祁洌愣了愣——她这副模样又和记忆重叠了。
一个小孩玩蚂蚁的样子。
楚慕并未察觉,顺手带上了门,习惯性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二皇子。
二皇子乔轩逸,只爱寻欢作乐,风流第一。
不作逗留,两人下了楼去。
台中央的女子已弹完了一曲,台下一片叫好声。江昔欠了欠身,抱起琵琶准备退场。还没迈出步子,就被一袋钱给砸住了脚。
江昔把脚退了回去,眼里透着一股反感与不屑。正准备抬脚继续走,又是一袋砸了过去。
“还嫌不够?”
众人闻声望去,一中年男子正坐在离台中央不远处一张椅子上,整个人仰在椅子上,满脸的戏谑嘲讽。他身旁站着一个拿着好些钱袋的人,那人身后还有好几个箱子——来意再明显不过了。
一看不对劲,小二连忙上来招呼着,“王老爷,您这实在不妥。咱们这下面唱歌的姑娘,是有规定——”
“我呸!不过都是些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你看到身后那些箱子了没?钱啊!钱!没见过这么多吧?”王老爷说着,顺手拿起桌上一块金子砸在了小二脸上。
楚慕站在楼梯上,摸了摸怀里的猫,眉头皱了皱。
江昔冷哼一声,从鼻里发出这个单音节。
江昔是出了名的傲。
本来人长得漂亮,歌又唱得好听,引得不少人追捧,里面有不少贵家子弟。由于性子不一般,大都对她都客客气气。
花楼里秩序是良好的,更有皇亲国戚撑腰。不用当家的动手,自有人收拾走。
王老爷还在骂着,嘴里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来了几个彪形大汉,正准备带人走,哪知道他也带了打手来,双方顿时打成一片。
不想惹事的人踏着门槛就疯一般的逃走,另一些慌乱间往楼上逃的,楼上一些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开了房门后又赶紧闭了门。甚至二楼也有少部分人经不起吓,跟着往更高楼层跑。再逃不掉的,便找到角落边躲了起来。
楼下的桌椅基本被打个稀烂,场面一度混乱。
楚慕和祁洌现下走不了了。
祁洌动了动全身关节,准备揍人。正要出手,回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慕,发现楚慕已经找了个台阶坐下,一手摸着猫,正看着他笑。祁洌想起她坑那十袋板栗饼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祁洌扫了一眼她周围,确定是比较安全的,便翻身就下去揍人了。
这台子是设在中央的,江昔试过下台出去,可惜才迈出一步,那边就挥了一拳过来,刚收了脚,一个桌子腿就砸在了台子边。江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找了个中间点的位置,把板凳拉过来坐了下来,所幸没有被误伤。
眼下祁洌摔了几个大汉到门口,剩下的大部分也被搞定了,周围动静小了不少。
王老爷趁机溜到了江昔身边,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江昔抱紧琵琶一闪,赶紧朝楼上跑去。
楚慕坐在对面的楼梯上,刚拿起被弹飞到她身边的残木块,正准备出手,江昔身后的房门砰的一下被打开。
一个男子从房门里大步出来,挡在了前面。
衣衫不整,一股风流味。他一脸不耐烦,喊道:“吵什么吵?”
楚慕朝房门那边看了一眼,原来是乔轩逸出来了。
乔轩逸本在屋里好好享乐,但好几个姑娘都被吓得没了兴致,他自然不满。刚打开门,就瞧见了江昔。整天来泡花楼的他自然认识江昔,只不过他更喜欢主动的,高傲的江昔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江昔没想到突然出来个人,停下了步子。跟在后面的王老爷上前一抓,夺走了她手里的琵琶。她整个人恍惚了一下,随后警告般盯着他,“还给我。”
王老爷退了几步,得意一笑,示意江昔过来,他道:“美人要是从了我,琵琶就还给你。”
那头的楚慕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残木块,心里已经想好了王老爷的悲惨下场。她记得江昔是会武的,甚至还不错——是之前有一次她跑到花楼来玩,偷偷瞧见的。
但在外她从没动过手,毕竟一旦有人欺负了上了,就有大批的人护在她面前。楚慕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让所有人觉得,她不过是个弱女子。
这个看着像弱女子的江昔,似乎是倒勾起了乔轩逸的花花肠子。
他装模作样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表情微微变化,亏得脸长得不错,看起来还算个样。虽是个风流皇子,但总归是个皇子。他呵斥了王老爷几声,王老爷便吓得赶紧放下琵琶,匆匆从楼上跑了下去。
乔轩逸抢先一步拿起琵琶,还给江昔,便退回了屋去——他可不会觉得他帮她拿个琵琶,江昔就会对他投怀送抱。
剩下江昔紧抱着这把娘亲留给她的琵琶在原地轻轻擦拭着。
楚慕依旧坐在楼梯上,看着逃走的王老爷脚下剩下的台阶不多时,选了一个小的木块弹了过去,打中的是王老爷抬起的前脚。他一下踩空,哎哟一声,跌了出去。
祁洌刚收拾完那边,听到这边的动静,头也不回,一个横踢腿就把他送到了楚慕脚边。
王老爷脑袋在楼梯上一磕,横躺不动了。
楚慕动了动膝盖,偏头过去看,想把脚从王老爷的身体下挪出来。刚刚抽出来一点,祁洌一个箭步上来按住了她的膝盖,道:“脚刚砸伤了?别乱动。”随后又是一脚撑开王老爷的身体,弯腰慢慢把她的脚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