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像是在没话找话,也许是怕麦考夫上来就责问她以前隐瞒关于地下车库杀人造成的PTSD的事情,伊莎贝拉说完还心虚地笑了一下。
“一个忠诚勇敢的军人,”麦考夫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低垂着眼睛,“但是我仍不看好夏洛克的任何室友。”
“可是你却必须要给夏洛克不停地找新室友。”
“是的,”麦考夫点点头,“我必须让他融入社会。但愿这次华生医生能够撑得久一些。”
“在那之前,能和夏洛克相处最久的应该是我?”伊莎贝拉仔细想了想。
“是的,你和夏洛克到处乱跑的那段日子也给我带来了许多麻烦。我不得不把放在夏洛克身上的一份精力变成更多份地去照看你们,以免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伦敦翻个地朝天。”
伊莎贝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
“在剑桥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麦考夫没有继续追究她以前闯的祸,而是转移了话题。
“嗯,开学后直接去攻读硕士学位……”伊莎贝拉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明天我让安西娅把你的行李带回家。”麦考夫随意地说。
她眨眨眼,因为临近毕业再加上她要继续学业,学校的大小事务全部堆到一起,过去几个月她一直在剑桥大学的宿舍里住着,很久没有回蓓尔美尔街了。
伊莎贝拉之前在这里都是度假式的小住,可从来没有过把所有生活用品跟搬家似的搬来过。
她隐秘地弯起唇角,揶揄道:“我父亲大概还一直以为我住在贝莱德大道的庄园里呢。”
“你有随意选择住所的权利,”麦考夫挑挑眉,“门锁的安保系统里我已经录入了你的指纹和声纹信息。”
伊莎贝拉愣了愣,她半天才反应过来麦考夫的意思。
“好了,晚餐也享用完毕,”麦考夫本来姿态随意,随着他说出下一句话,他身体微微前倾,严肃的表情重新挂上脸颊,“来谈谈你之前对我所隐瞒的事情吧。”
终究还是逃不过。
伊莎贝拉讨厌他这种审讯似的表情,这让她以为坐在对面的不是她的男友,而是什么敌人。
“只要远离地下车库,我可以把它控制得很好。”伊莎贝拉辩解道。
“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麦考夫皱眉,“我以为经过记忆宫殿的方法,你可以遏制住那次事件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的,我努力去控制我的思想,将那些恐怖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删除……”伊莎贝拉半垂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小丛锯齿状的阴影,“但是总有一些痛苦的记忆突然冒出来打乱我的心绪。”
“什么记忆?”
伊莎贝拉紧紧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她喃喃道:“我总是会想起巴黎的那场车祸……”
麦考夫顿时明白了,是让戴安娜王妃在法国香消玉殒的那场交通事故。
“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笑……Myc,”她的语速变得急促,“一方面我被民众们歌颂为拯救了他们的英格兰玫瑰,是让王室骄傲的公主……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有多么讨厌它,那些流言,那些八卦消息,都在告诉我戴安娜王妃的死有惊天的隐情……在我的眼里,王室就像一个道貌岸然的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老人,他们每个人都像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冷静,伊莎贝拉,”麦考夫又给她倒了杯红酒,“那只是一场意外,你应该明白。”
“我以前也是这么麻痹自己的。”伊莎贝拉苦笑。
“以前?”麦考夫马上懂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从你的俱乐部里?”
“No,你不是禁止我再参与玫瑰派对的事情了吗?”伊莎贝拉反驳。
麦考夫沉默无言,也许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半晌叹气道:“那么,从明天开始你要接受心理治疗。”
伊莎贝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
“一会儿我会再帮你预约一次心理评估测试,希望这次你能认真一些,”麦考夫低头看了眼手机,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突然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说道,“抱歉,我得出去一趟。”
伊莎贝拉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她的心一下子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洛克,”麦考夫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他之前一直追踪的那个连环杀人案有了新的进展,他把自己和犯罪嫌疑人关在一起,玩什么赌命的小游戏。”
“赌命?”
“是的,老把戏了,两颗药丸,一个有毒,另一个没毒……”麦考夫对此嗤之以鼻,“不过让我担心的是,华生医生开了枪。”
“开枪?他救了夏洛克?”伊莎贝拉一愣。
“也许这位军医的忠诚勇敢会让我们刮目相看,”麦考夫自顾自地穿上西装外套,临出门前又问了句,“要一起去看看吗,还是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麦考夫笑了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女士风衣外套,“穿上,晚上太冷。”
门口,安西娅已经静静等候多时,她拉开小黑车的车门,低声和麦考夫汇报相关的安排,“Sir,我们已经通知了苏格兰场,雷斯垂德探长会明白的,他现在正在往罗兰克尔成人教育学院赶。”
“处理好现场的子弹痕迹。”他吩咐道。
“Yes.Sir.”
……
罗兰克尔成人教育学院。
麦考夫的小黑车停在很远的地方,伊莎贝拉看了看车里半阖着眼睛老神在在的男人,他好像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伊莎贝拉自作主张拉开车门,往夏洛克那边走去。
“夏洛克!”伊莎贝拉喊道,她看着身披滑稽的橘黄色安抚毯的卷发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oh,这真的十分适合你。”
夏洛克不耐烦地把毯子从身上扯下来,卷吧卷吧扔进一旁的警车里。
“伊莎贝拉,你怎么会在这里?”军医上前一步,他背着双手,疑惑地问。
“散步。”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胡话。
“……什么人能散步散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军医表示他的智商并不只是一堆好看的数字。
“怎么了,约翰?”夏洛克别扭地看来看去。
“多诺万警佐告诉我了所有的事情,两颗药丸……吓人的事,对吗?很吓人。”华生掩饰性地说道。
而夏洛克则直截了当地回道:“Good shot.”
“对对,一定是的,穿过窗户……”华生还在进行苍白的解释。
伊莎贝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说了,“好了好了,夏洛克他知道一切。”
“得把你手指上的火药灼痕去掉,我认为你不会因此坐牢,但我们还是避免上庭吧,”夏洛克平静地说,转头又看向伊莎贝拉,审视的目光扫了过来,“很显然这个时间你应该正在进行着人类最没有用处的约会行为——那让你和死胖子看起来就像水族馆里的两条金鱼,而死胖子是体重堪忧的那条。”
“夏洛克,你口中的那两条金鱼正在为你善后,是不是应该对我们友善一点?”伊莎贝拉假笑道。
“oh,god!”他撇撇嘴,“死胖子也来了?真是灾难。”
华生听不懂他们两人的对话,于是边走边说问向夏洛克:“你不会真要吞那该死的药片,对吧?”
“当然不会。拖延时间而已,我知道你会出现。”
“不,你不知道,”华生一针见血,“你就是这么找刺激的,对吧?冒生命危险证明自己聪明。”
“我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是笨蛋。”
这下子伊莎贝拉真的忍不住了,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Good job!约翰,你说的一点不差。”
夏洛克瞪了她一眼,“有些人吃完了大餐,而有些人却饥肠辘辘……晚饭,约翰?”
“饿死了。”华生不能再赞同。
“贝克街尽头,有家不错的中餐馆,开到凌晨两点……”
“咳,夏洛克,”华生小声提醒,他用眼神示意夏洛克注意那位身穿黑色西装三件套的男人,“是他,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人。”
“我很清楚他是谁。”夏洛克停下脚步。
伊莎贝拉感觉到麦考夫的犀利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准备好好欣赏福尔摩斯兄弟俩的日常斗嘴。
“好啊,又破了一个案件?多么热心公益呀,”麦考夫的语气一对着夏洛克,就好像自动切换为嘲讽模式,“虽然那不是你真实的动机,对吧?”
“你来这里干嘛?”夏洛克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他拉住躲在他身后的伊莎贝拉,然后推给麦考夫,“你的人,带走,不送。”
“粗鲁!”伊莎贝拉生气道,“我还穿着高跟鞋呢!”
麦考夫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继续说:“一如既往,我关心你。”
“对,我已经听到你的关心了。”
“总是如此咄咄逼人,你从没想过你我是一边的吗?”
夏洛克故作惊讶地回道:“说来奇怪……没有。”
“我们的共同点比你愿意相信的要多,咱们之间的这点不和,只不过是孩子气,有人会因此难受,”麦考夫低头看了眼地面,“你知道这总是让妈咪担心。”
“我让她烦心?”夏洛克的视线停留在麦考夫的右手无名指上,说道,“让她烦心的不是我,麦考夫,妈咪想知道你手上的戒指的由来已经很久了……”
“不,等等,”一头雾水的军医忍不住询问,“妈咪?谁的妈咪?”
“母亲,我们的母亲,”夏洛克终于跟华生介绍,“这是我哥哥,麦考夫。又发福了?你该控制□□重,你今晚吃的太多了。”
“实际上,减肥了。”麦考夫平静地说道。
“呃,我作证。”伊莎贝拉坚定地和麦考夫统一战线。
“他是你哥哥?”华生还是不可置信。
“当然是我哥。”
“那他不是……”
“是什么?”
“不知道……犯罪主脑?”
“噗——”伊莎贝拉背过身去,努力维持着自己还算优雅的形象,华生医生真是太有趣了。
“也差不多。”夏洛克同意道。
“For goodness sake!我在英国政府里官居末职。”麦考夫假笑道。
可惜被夏洛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就是英国政府。当他不忙于英国秘密机构或者中丨情局的副业时……晚安,麦考夫,尽量别在我到家之前发动一场战争,你知道那对交通有何影响的。”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伊莎贝拉耸耸肩,补充,“尽量不在英国境内发动。”
“所以……”军医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了,他看看西装笔挺的高个子男人,又看看他站在身边姿态亲密的金发女人,疑惑地问,“伊莎贝拉是你的女朋友?”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麦考夫爽快地承认。
“呃,那岂不是……”军医开始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夏洛克,你可从来没说伊莎贝拉是你的Sister—in—law!”
夏洛克双手插兜,踩在他哥哥的痛点上疯狂跳舞,他挑眉,揶揄道:“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还不合法。”
“……”
小黑伞狠狠地在地上敲了敲,伊莎贝拉感受到麦考夫身上骤然暴起的怒气,她真担心这把伞下一秒就往夏洛克的脸上飞去。
“别太久了,你知道,妈妈每天都问我你的事。”夏洛克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呃……等等,”华生往前几步又返回来迟疑问道,“所以,你说关心他的时候,你是真的关心他?”
“是啊,当然。”麦考夫说。
“真是小孩子的不和吗?”
“他一向如此愤愤不平,你可以想象圣诞晚餐的情形……”
“天啊,不,不能……”
华生临走前还和安西娅打了声招呼,伊莎贝拉抿着唇,眼底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
“Sir,可以走了吗?”安西娅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恭敬地问道。
“有意思,那个当兵的,他可能造就我弟弟,也可能让他更加无可救药……无论哪种,我们最好提高他们的监控级别,”麦考夫命令道,“启动三级预案。”
“抱歉长官,对谁的监控级别?”
“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伞尖转了个方向,麦考夫看向伊莎贝拉,“你好像很高兴。”
“啊,”被点到名的伊莎贝拉收敛了笑意,“我觉得你可以放下对约翰的担忧……他们俩会成为默契的搭档。”
麦考夫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想要知道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可惜伊莎贝拉只说了这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她歪歪头,问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