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蒂退学了,”帕德玛说,“她只在昨天匆匆露了一面,收拾行李后就和她的父母回家了。”
和曼蒂·布洛贺床挨床的莫拉格正看着那空空的木制四柱床哭泣,苏则在一旁安慰她。
“她说现在的情势太可怕了,”莫拉格抓过苏手中的手帕,擤着鼻子说,“她的父母打算全家都搬去外国。”
“我们还可以通信,”苏也红了眼圈,“她给过我们地址了,是不是?”
昔日铺着厚实温暖丝绸床品的四柱床如今只有一块光秃秃的床板,帷幔与靠枕都被撤走,就连床头架上摆满的书本、贺卡和首饰盒也消失了。
芮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曼蒂的离去愈发预示更加黑暗的时光即将到来,人心惶惶的,充斥着死亡与失去的第二次巫师大战。
“之前我妈妈也想接走我和帕瓦蒂,”帕德玛低低地说,“我们认为还是完成学业更好,毕竟——没有哪儿比霍格沃茨更安全了,对吗?”
仿佛被她的话语所安抚,其他女孩都望着帕德玛,露出浅浅的笑容点头。
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她们在有邓布利多镇守的霍格沃茨,那么大家都会很安全。
但芮妮的神情愈发严肃,甚至带了些悲伤,眼前似乎浮现出走马灯似的未来画面。
漆黑的夜晚中,一抹纯白色的身影从天文塔上急速下坠;那响彻云霄,充满悲哀与凄婉的凤凰挽歌;人山人海的告别会和冲天的白色火焰,以及最后消失在天际的凤凰云雾。
“芮妮,你还好吗?”莉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走近芮妮身旁,揽住她的肩膀。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底滴落,掉在浅蓝色的晨衣上,晕染出深蓝色的湿润痕迹。
帕德玛、莫拉格和苏都走了过来,把她围在中间拥抱上来。
胳膊搭着胳膊,肩靠着肩,温暖顺着她们的指尖传递,激出每个人内心深藏的恐惧和无助。
拉文克劳的六年级卧房,在今早七点一刻的时候,爆发了一场痛痛快快,发泄自己的号哭聚会。
到每个人下楼,报名幻影移形课的时候,几人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仿佛从未发生过抱头痛哭一事。
但只有仍在颤抖的签署姓名的手,象征着不平静的心。
一天的课程驱散了芮妮心中萦绕的悲伤,但在吃晚饭的时候,她又见到了他——拥有鲜活生命的,正用一只手为蛋饼浇蜂蜜的邓布利多教授。
如今即使全校师生都在礼堂中吃饭,也显得各个学院的长桌有所空缺。
幻影移形课程像是一道由提神剂组成的清流灌进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话题中,许多人面带憧憬聚集在哈利身旁。
因为据说他被别人带着随从显形过,听上去极有吸引力。
“晚上好,”芮妮端着自己的盘子来到格兰芬多的长桌,贴近纳威坐下,“你怎么没去哈利那边?”
有几道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纳威悄悄的挺起了胸膛,理直气壮地补了一个浅浅的亲吻在她脸颊一侧。
等到那几人或多或少转过头后,纳威才愉快地说:“我奶奶也带过我随从显形,还有你,记得吗?所以,我可以不用去询问哈利的感受……而且,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对吗?”
“我想是的,”芮妮说,“如果是我被这样围着追问同样的问题,我也会不高兴。”
纳威点了点头,又黏糊糊地切了一大块沾满酱汁的猪排给她,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还不断用殷勤的眼神斜瞄着芮妮。
带着浓香厚重酱汁的猪排入口,芮妮此时却如同嚼蜡,她抿了一口温热的南瓜汁,强行将堵在喉咙的大块肉咽进肚里。
“……很好吃,”她勉强地说,“但是暂时不需要了,我还得解决盘子里的食物。”
纳威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只是不清楚是肉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有些困惑地放下刀叉,用关切的神色望向她。
“芮妮,有什么事情在困扰你吗?”纳威问,“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你能告诉我吗?”
她下意识瞟了一眼教室座椅上的邓布利多教授,他已经用完了晚餐,刚用餐巾擦拭了嘴角和白茫茫的胡须,看样子正要离席。
“纳威,如果说,你——”芮妮仿佛被一个无形的东西哽在喉咙处,半晌才继续说,
“我是指,如果一个人——某个人,他在很近的未来某天会死亡。或许是下个星期,下个月……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谋杀……
而你恰好得知了这件事情,你会选择告诉他吗?”
“当然!”纳威毫不犹豫地说,
“我不但会告诉他,还会尽所能帮助他——突如其来的死亡或许无法避免,但如果我已经提前预知了这回事,那就证明他本不该死。”
“即便你知道的渠道十分离谱,古怪到他不一定相信你?”芮妮追问,“如果他不相信你怎么办?”
“我会努力让他相信我的,我宁愿把得知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诉他——等等,芮妮,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纳威的脸色突然变了,惊恐逐渐在他脸上蔓延开,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盯着芮妮看。
“难道我很快就会死了吗?”
“什么?不,当然不是你!”芮妮哑然失笑,赶紧安慰道,“是另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和他说。”
“为什么还要考虑方法?”纳威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有些遗憾地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事关一个人的性命。
或许你应该直接冲到他面前去,告诉他‘别紧张,别生气!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说!’
接着,把你能够预知未来的事情——”
“哦,”他后知后觉地说,“等等,这说明你得把时间转换器的事情说出去……”
“没关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透露给其他人,”芮妮坚定地说,“我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他。”
“……是吗,”纳威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些怪腔怪调,“我以为你会等到毕业以后,再把这样的秘密告诉他。”
“来不及了,在毕业前他就……”
芮妮忽地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脑袋狠狠亲在额头上,踌躇一整天的心情蓦地得到了抒解,使她说话时的尾音听起来都是上扬的。
“我爱你,纳威。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随着长袍划过眼前,芮妮早已跳出长凳,匆匆离开了礼堂。
几个坐在纳威附近的低年级同学嗤嗤笑起来,对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指指点点。
“你,你听见了吗?”纳威对着最近的丹尼斯·克里维说,“她说她爱我!”
“我们都听见了,”坐在丹尼斯身侧的男孩说,“你们俩真恶心!”
“你不明白,”纳威柔声说,脸上仿佛被烛光打上一层纯净的光,“她说她爱我!”
几个三年级的男孩们面面相觑,同时做出了一副干呕的表情。
当芮妮疯跑到校长室的门口时,一尊奇丑无比的巨大滴水石兽拦住了她的去路。
“哦,不!”芮妮绝望地想,“我不知道校长室的口令!”
她有些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步,思考着如果是去寻找弗利维教授,能否顺利得到校长室的口令。
可那又得详细解释她为什么要在今夜如此着急的寻找校长,一次又一次的解释,告诉所有人自己的经历和他的死讯?
不行——不可以——
除了邓布利多本人同意,芮妮绝不能将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告诉其他人。
“芮妮?”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滴水石兽后响起,而随着那座石兽跳到一边,芮妮才发现是哈利,正迟疑地从裂开的墙壁中下楼。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吃惊地问,略显警惕,“你是来找邓布利多教授的吗?”
“是的,我……我有急事,”芮妮含糊地说,“可惜我不知道口令,在这里等了好久……幸亏有你出来了。”
哈利似乎不确定是否该拦住她,但芮妮此时不想管他的想法,他又不是校长办公室的保安或守卫!
在螺旋楼梯逐渐上升,墙壁渐渐合拢的时候,她抓着长袍匆匆跳了进去,发挥出自己逃跑的长处一溜烟蹿上了楼。
她把哈利的呼喊抛之脑后,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闯进一处由昏暗油灯点亮的平台,她的正对面就是一扇低调却浮着流光溢彩的橡木大门。
芮妮紧张地咽下唾沫,下意识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与着装,走上前抓住门环轻轻拍打在门板上。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芮妮恍然发现,这是自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选择直面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
“请进。”邓布利多教授平静沉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芮妮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跳出了喉咙。
这是一种与面对伏地魔全然不同的感觉,她虽然同样紧张,充满恐惧,却丝毫没有危机感。
不如说,她此时感到了一阵令人安心的暖流涌向四肢。
芮妮推开了双扇大门,这是她第二次进入校长办公室,但如今她没有心思再去仔细端详这些摆件、设施或是画像。
因为邓布利多教授本人就站在那儿,就在写字桌的后面,就像刚从一段思绪中回过神,面色平静的看着走向他的芮妮。
“霍克小姐,”他轻声说,看起来有些疑惑,“晚上好,我以为现在你应该在回休息室的路上。”
“哦,不,不……”芮妮紧张地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您说,校长……”
作者有话要说:
邓布利多……哭哭……
第60章 第60章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您。”芮妮重复道。
墙壁上挂着的历代校长画像有了动静,有人睡了,有人一听这话便回过身盯着芮妮瞧,仿佛她是一个多么不懂事的小姑娘。
而邓布利多隔着半月形的眼镜片看着她,令芮妮感到十分忐忑不安。
好在他只端详了她一番后,便温和地说:“你能在夜里匆匆来找我,我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请坐下吧。”
邓布利多站在写字桌后面,没有挪动的意思,而一只凤凰扑棱棱从栖息的金枝上飞到了他的肩上。
芮妮抿着嘴唇,选择了一把写字桌旁的椅子,不安的坐了下来。
“那么,请容许我询问,是什么事情呢?”
邓布利多像是有事在身,他弯下腰从写字桌正面的抽屉中拿出一只磨砂玻璃罐,轻轻拧开了花瓣状的顶盖后,又随手把它放在了堆得高高的各种文件纸张上。
接着他拖出桌下的椅子,坐在了芮妮对面,用温和的眼神鼓励地望向她。
“我——”
芮妮刚刚张嘴,就听见他肩头的凤凰发出一声轻柔悦耳的低吟,张开火焰纹路般的翅膀飞离了这处变低的视野。
然而它金色与红色交织的长长尾羽从写字桌面拂过,立刻就打散了那堆叠得高高的纸张,与那罐装得满满的清水。
清水泼了芮妮一身,而纸张哗啦啦地漫天飞舞,惊醒了所有仍在打鼾的人物画像。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芮妮的惊叫声更大,还是画像此起彼伏的惊呼更大声。
“福克斯!”邓布利多责怪的用手挥开了仍在盘旋中的凤凰。
他只轻轻挥了挥魔杖,那几百张仍飘浮在空中的纸张顿时停滞,接着又按照顺序一张张回到了写字桌上,安静一如从未发生过骚乱。
芮妮身上湿漉漉的清水也被他用咒语烘干了,在柔和的黄色灯光下散出阵阵烟雾。
“很抱歉,霍克小姐,”邓布利多诚恳地说,“这是我的错误,也是福克斯的错误。”
“没关系,教授,”经过这一打岔,芮妮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幸亏这只是一些清水。”
邓布利多微笑着没有接话,而芮妮此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所有事情了。
“接下来我想要告诉您的事情,可能会很离谱,很古怪……”芮妮说,“但我愿意用性命保证,我所说的事情都是真实的——而我是很在乎自己的性命的。”
“我不会质疑这一点。”
“您——我是说,您……您大概会在半年后过世。”
从芮妮身后的墙壁上再次传来震惊的吸气声,接着是窃窃私语,那些历代校长的画像似乎絮叨得令人厌烦——至少芮妮是这么想的。
而得知本人死讯的邓布利多并没有为此感到震惊或是悲伤,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盯着她的眼神表现得更加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