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去一下盥洗室。”芮妮突兀地说。
老霍克被噎了一下,颇为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低头又扯下一块面包蘸着酱汁吃下。
她慢慢地从那宽阔的、敞开的大道折进旁边一条狭窄的走廊,沿着楼梯一路跑上顶层——她不敢使用电梯,就怕碰见其他人。
在环顾四周后,芮妮踏着自己柔软的鞋底走向那扇方正的大门,门牌上鎏金刻着厂长和他的名字。
低沉缓慢的敲门声响起,在里面的男人允许进入以后,芮妮拢紧了自己的薄外套和帆布包,抬手捉住了从袖管滑落的魔杖尾端,冷静地走了进去。
老霍克感到肚子里暖洋洋的,在这样天气阴晴不定的夏日里也不算难受,反而连带着那被桎梏数年的心脏也随之热烘烘的跳动。
为了掩盖内脏的腥臊气息,炖内脏的酱汁味十分浓厚,适合蘸白面包吃,也适合掺一些新鲜奶酪吃——总之,这又是一顿他非常满足的午饭。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的女儿才脸色不好的从门外回来,帆布包不见了踪影,但紧绷的颈部线条却放松了许多。
“啊,你吃完了,爸爸,”她嘟囔着说,走过来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你的帆布包去哪儿啦?”老霍克问。
芮妮收拾砂锅盆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我好像放在盥洗室里面忘记拿了……别担心,一会儿我就回去拿上它再离开。”
“别忘了呀,”老霍克抱怨道,“虽然是你自己做的,但是也用了不少布料。”
“放心吧,不会忘记的。”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算是格雷戈·霍克最美好的一天——哦,不!还不算,因为和阿米莉亚结婚的那天才是。
不过,今天也可以勉强成为他第二美好的一天了,被幸运笼罩的快活几乎萦绕在他心底一整天。
刚一下班,他立刻就驱车回到家里,兴奋地想要把这一好消息告诉芮妮。
彼时她正坐在起居室里老旧的布沙发上,手里捉着母亲阿米莉亚的相片,双目失神的盯着上面带着迷人微笑的面孔。
“喂!芮妮!”老霍克激动的推开大门,“你绝对不会相信是谁将要去意大利旅游了!”
“不知道,是谁?”芮妮震颤了一下,缓慢地放下手中的相片,抬头看向老霍克,似乎是想要堆出恭喜的笑容,却莫名带着一丝苦涩。
“当然是我——哦,也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另外几个经理。最重要的一点是,全程由厂长买单!整整三个月啊!真是一个慷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第三弹!
旅游谜团的真相是什么?
提示:芮妮已经年满17岁,魔杖没有了踪丝,而没有造成巨大影响,魔法部也不知道。
神秘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她重新换上了旧衣裤。
奖品是点菜番外~
第一个完整答对的人可获得!
第71章 第71章
意大利之旅定在八月初,而老霍克已经提前了整整一星期来打包行李和炫耀。
如今镇上的人都知道他要去有“亚得里亚海明珠”之称的威尼斯观光,这对一向吝啬的老霍克可是件稀罕事。
“是件好事!”彭罗斯乐呵呵地说,“小芮妮除了念书以外,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这正是个不错的机会。”
“哦,吉迪恩!”老霍克放下手中满是泡沫的啤酒,“没有她的事,这是我们工厂组织的旅行。托兰德先生提前说过了不允许带亲属,否则——”
“那么,八月份你就要离开了?留下独自一人的芮妮?”彭罗斯用谴责的眼神看向他,“而你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老霍克怔住了,仿佛今天才得知自己拥有一个十七岁,正值花期的女儿,将独自一人生活在远离人烟的湖边小屋里一个月。
——即使她是个拥有自保能力的女巫,使出来的花样说不定能把入侵者逼到跪地求饶。
“啊,这件事……”他嘟嘟囔囔地抓了一把酒桌上免费的薯片,“你不必担心,她会在开学前住在她的姨妈家里。”
等到夜间时分,老霍克又找出了自己那口旧皮箱,翻来覆去的整理着里面寥寥几件衬衫、长裤和大衣,接着又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胡椒瓶、相框和压扁的铝罐进去。
芮妮则跪坐在他身边,极有耐心地又一样一样把不需要的杂物从皮箱里拿走,放回它本该存在的地方。
“我说……”老霍克突然开口,“我走了以后,你又去哪儿呢?”
“自然是在家里。”芮妮眨着眼睛,不明白他的疑问从何而起。
“独自一人?一个月?”
“我独自在家的时间还不够多么?”芮妮说,“拼拼凑凑,总比一个月要多。”
老霍克没有再说话,又瘦又尖的脸无端闪过恼怒和愧疚的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气,状似不经意地说:“去你姨妈那儿住一段日子,开学从她那里出发,怎么样?”
“哪个姨妈?”芮妮吃惊地问。
“你还能有几个姨妈?我又没有姐妹!当然是那个阿比盖尔·沙菲克!”
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之前还在背地诅咒姨妈的父亲会给出这个提议。
“我们这次一去就是三个月,”老霍克避开她的目光,又开始低声嘟囔,“托兰德先生说他在都灵还有点儿生意,和那群几内亚佬合作开了一个厂子……指不定还得再和他们打交道……”
“我知道了,”芮妮赶紧打断他,“我会给她寄信的,到时候让人来接我去。”
虽然她不会再去打扰阿比盖尔姨妈,但为了能让父亲停止他的行为,芮妮只好表面上答应了下来。
得到保证后的老霍克终于恢复了这几天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模样,将反复收拾过的皮箱准备好以后,他就要在七月三十日这天清晨离开了。
“她有提到会在明天来接你,对不对?”老霍克刚把装满皮箱的后备箱合上,又有些不安地问起这个问题。
“是的。”芮妮好声好气地回答,从暑假回来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幅不轻易动怒的状态,反而使老霍克感到不正常的警惕。
在启动汽车之前,他又从驾驶室的窗口探出头来,一双利眼紧紧盯着笑容满面的女儿,仿佛没有什么不对劲,他便又缩回了头。
“行啦,别送了!”老霍克大声喊道,“你记得在十月份寄信来,我好把旅游的一切好事儿都寄给你看看!”
芮妮半晌没有回答,汽车就已经发动,半旧的发动机声音掩盖了她克制不住的哽咽。
十月份他还不一定能回来呢!等他到了都灵,就会发现托兰德先生急需一个驻守当地的不列颠人……替他监视那些意大利人……
或许只有等到五月份后,他才能有时间从意大利回到祖国的怀抱。
老霍克驶离小径时,瞄了一眼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小动物布袋的汽车后视镜,微踩油门的右脚一松,随即又踩了回去。
汽车的声音逐渐远去,周遭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沉寂的花园里惯有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声音。
那种像细雨落在嫩草上、草茎互相轻轻触动发出的嗡嗡作响的轻微振颤。
在和煦的阳光下,微风朝伫立在野草中的芮妮拂来,使湿润的脸颊有些凉意。
她随意用双手抹去眼下的水渍,迈步想要回到湖边小屋,但小径旁的森林里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芮妮怵然一惊,转过身去,竟然看见满头枝桠,狼狈不堪的纳威从灌木丛中闯了进来,他慌张地望向花丛和野草中中的芮妮,干巴巴地解释。
“我迷路了……这次不是奶奶带我来的,我乘坐了火车和大巴……但搞不清线路……”
近两个星期没有见面,芮妮又瘦下来一些,仿佛回到了五年级的纤弱身形,但她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短裤站在那儿,身姿挺拔,绿得一如她身后的森林的双眼好像一种神秘莫测的深窟。
纳威还没来得及反省自己的不修边幅,就惊惶地发现已经被她紧紧搂住,温暖的身体使劲贴向他,颤动不已的唇瓣也贴了上来,带着些苦涩的泪水,用力地吮吸着。
枝头的知更鸟已经飞走,又飞回来了三四次,这场狂热的、销魂荡魄的搏斗才结束,两个人都喘个不停。
“你怎么了?”纳威气喘吁吁地问。
“我只是……”芮妮单手撑着自己的胸口,哽咽地说,“我送走了我的父亲……用我所有的钱…我还用了不可饶恕咒……”
“你——你用了什么?”
“夺魂咒!我用了夺魂咒!好让他的厂长托兰德先生拿走我的钱,用来支付他们几个人的旅行费用……还让他不得不驻守在都灵……直到我活着回来……”
纳威绷紧了自己发红的嘴唇,把哭得歇斯底里的芮妮又揽进怀里,试图用宽厚温暖的胸膛给她一点安慰。
“我的钱不够……就卖掉了姨妈送给我的衣服和首饰……我感到非常抱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纳威想不通她宁愿使用不可饶恕咒也要这样做的原因,他不想再评判她的做法,但总得需要一个正确的理由。
“接下来的一年,是不平静的。”芮妮吸了一口气,把胸口积攒的情绪都呼了出去,“从前我总是躲,但是我这次不会再逃避了。
我要正面回击所有黑暗,用坚定的态度证明一切——”
他震惊地盯着她的脸看,想要说的所有话都凝结起来堵在胸膛,她眼中的泪光闪动一如繁星坠落,在他眼前闪烁不定、耀眼生辉。
“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伤害而后退,但是他们一定会以我的混血为借口,”芮妮苦涩地说,“伤害我的家人……所以我只好把他送出不列颠,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再凑钱接他回来。”
“我也有钱,”纳威急忙说,“不算太多……但都是我的零用钱,都可以给你。”
“算我借你的。”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他想说不还也可以,但理智的把这话咽回了肚里,而在打量这周遭静谧环境后,纳威有了新的疑问。
“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你该住在哪里?”
“就在这儿,”芮妮回答,“虽然我答应了父亲会去姨妈家,但她也不方便,所以我不愿去打扰。”
“不如你来我家里!”纳威脱口而出,“我不怕被打扰!”
这下换芮妮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这不是一个玩笑,”纳威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奶奶一定会很欢迎你来,我也是!我们家里还有多余的客房,好好收拾一下,足够让你度过一个舒服的八月……”
见她仿佛有婉拒的意思,纳威赶紧又补充:“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
说完,他立刻用清澈如苍穹的蓝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甚至还拉起了芮妮的一双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企图让她再揉一揉头发。
是守在这空房里独自待上一个月,还是去纳威家里,和亲切的奶奶以及男朋友相处一个月?
芮妮考虑得不算久,虽然可能在怦怦心跳的纳威看来已经过了几个钟头,但当她略带羞赧的点了点头以后,他感到全部心神都消融在一股奇妙的、神智晕眩的感觉之中。
“我去帮你收拾皮箱!”纳威亢奋地说,而芮妮还在不紧不慢地帮他拾去发间的枝桠和树叶。
一等她松开手,他便立刻飞快地穿过花丛,熟门熟路的闯进了湖边小屋。
她剩余的东西也少得可怜,除了一本本厚重的课本,一卷卷羊皮纸,羽毛笔和备用墨水瓶以外,最有份量的竟然是从前纳威亲手缝制的小灰鼠玩偶。
“还有这个,”芮妮伸手从空空如也的首饰盒底层摸出一对熟悉的淡绿色皓石耳坠,又戴在了自己的耳垂上,“这个我可没舍得卖。”
纳威心下一紧,感觉自己的嘴唇又在发烫,而此时她又有些怏怏不乐地从后环抱住他,轻声说:“但是我今年没有钱给你买生日礼物了。”
“没关系,”他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能愿意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们就像最为普通的一对麻瓜情侣,头挨着头亲密地挽着臂膀离开林德赫斯特镇。
坐上大巴,坐上火车,坐上的士,他们来到了同样远离城市的隆巴顿家。
看着纳威摸出一把铜钥匙拧开大门,芮妮莫名感到一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她有些胆怯于面对隆巴顿夫人,只是如今她已经站在了门前,没有退路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在他们前后走进门以后,熟悉的苍老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随着脚步声走出来的年老女巫,正是纳威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