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她见到的第一位病患。
胖胖的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奥斯瓦尔德(企鹅人)进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往对面的束缚椅上一坐,摊开手中的报纸看了起来,“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上,我的时间宝贵,你最好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艾弥丝:“……”这话里的意思是在威胁她吗?她都还什么没说。
兴许是为了保护医师,这间心理咨询室设置的有束缚椅,门外也随时站着警卫,但奥斯瓦尔德进来之后没人给他系上束缚带。
……可能是觉得他那就比桌子高一点的体型没什么威胁性吧。
翻了翻手中的资料,代号企鹅人患者来历不小,在哥谭算得上是一方巨头,入狱原因是因为拿伞尖戳进一位跟他作对的政客的眼睛里。光从资料上他手底下拥有的产业看,他的产业遍布哥谭,势力不小。还好判得时间久,不然要是让他出去,说不定真的能威胁到他看不顺眼的普通人。
说真的,这样的人真的有精神疾病吗,就没人觉得他进来是躲刑的吗。
“奥斯瓦尔德先生,我听闻您……”
企鹅人:“两天之内你家必没!”
艾弥丝艰难地按住了自己伸向口袋的手,劝自己对方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第二个病患……
艾弥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饿……”有着从头到尾一身鳄鱼一样的鳞片的韦伦·琼斯(鳄鱼人)冰凉的竖瞳一直盯着她,“好饿……”
他那庞大的身型坐在那里都能让人感到不小的压力,这次束缚椅总算起了作用。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束缚带,以及脖子上的电击项圈,艾弥丝觉得站在他面前安不安全都得是一回事。
他有些返祖现象吗?
艾弥丝:“琼斯先生,能请您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杀手鳄眯着眼睛,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如见到了鲜美的鱼类一样地看着她,“饿……想吃人。”
艾弥丝:。
一翻这位代号杀手鳄的人的档案——他还真吃过人!
没别的意思,就是这里的精神病患者真是很特别。
第三个病患稍显正常。
——如果能排出掉他黑得跟磕/了/药一样的眼圈,和身上遍布的刀疤的话。
维克多·扎斯。
至少他一没不愿交流,二没不能交流。
但当他开口,艾弥丝就感觉不对劲了。
“每杀一个人我都会在身上留下一道疤痕。”维克多身体往前倾,给她看他胳膊上那一道道伤疤,“猜猜你会是第几条?”
……怪不得没心理医生愿意来这里工作。
艾弥丝已经知道该怎么让自己不再叹气了。
尽管听说精神病患者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吧……但这种既不配合心理辅导,也根本听不进去医生话的,艾弥丝多少有点无奈。
她来之前所做的准备一点也没用得上,都没一个能好好说话的。问题总不应该是出在她的语言能力上吧,她觉得她现在的地球语已经说得挺连贯的。
休息的时间,艾弥丝心情复杂地问狱警:“患者不是特别配合治疗,以往的心理咨询师来也是这样吗,如果遇到这种治疗没进展的情况该怎么办。”
狱警听得一脸震惊:能活着出来就了不起了!你竟然还想着治愈他们?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上一个想要治疗这些家伙的心理医生这会儿现在也在里面关着呢!
狱警比她脸色更复杂地凑过来悄声告诉她,“你只要能平安出来就可以了……”
“咔咔”的金属门拉动的声音。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有着绿色头发和血色红唇的男人。
艾弥丝不想对一个患者的兴趣爱好做评价,但为什么他在精神病院还能染头发?还有他那白色的小丑面妆,都没人要求他清理一下吗?
他们这些犯人待遇都那么好吗。
艾弥丝扫了眼资料。
小丑。
仔细看了眼名字的信息栏,没有名字,只有小丑两个字。
“到我了是吗?”那个被叫作小丑的男人坐在了对面,他看上去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但竟意外地主动挑起了话头,显得很好说话一样,“噢医生,我们从哪里开始聊起?”
艾弥丝思考了一会儿,“先生,我能简单了解一下您吗?”
“当然,我们从哪部分开始说起?”小丑舔了下唇,涂抹不均匀的血红的唇色一直上勾着,嘴角那道黑色痕迹不知是妆容效果还是被割裂过,苍白的面妆的映衬下,像是一直在笑一般。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从他那血红的嘴角划过。
“你想知道这个吗?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有那样一个不算富裕甚至能说得上贫穷的家庭,他们住的房子在下城区的工业排污口,他们每日呼吸的是这座城市排出的废气,父亲酗酒,在皮鞋厂的工作又不如意,某天,那位父亲喝醉了,他发现他的孩子从不笑,为什么不笑呢?生活已经这么难过了,于是他拿起了刀,走向了他的孩子,刀刃抵向了那孩子的嘴角……”
“然后那个孩子杀了他的父亲吗?”艾弥丝反问道。
“噢不,我的故事还讲完,游戏不是这么玩的,你不能先讲出这个故事的结局。当然…你要是一定想知道答案的话——你没说错,那个孩子忍受那样的恐惧太久了,最后悲痛之下,他解决了他的父亲,相信我,他难过了很久。”
“可是小丑先生,你的档案上写着——你出身一个马戏团家庭,幼年时杀了自己的父母,原因是你觉得他们讲的笑话不好笑。”
“我曾这么说过吗?好吧,可能有那么回事儿——我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们医生都会比较喜欢更为不幸的故事。”小丑满不在意地说。
艾弥丝目光没多大变化地接受着那双疯狂与理智似乎只差了一线距离的酸绿色眼睛的注视,不,她不该用理智形容他,她觉得面前这人就像是浑身上下灌满了强腐蚀性的化学物质一样,随时都能制造出点什么危险来。
目前的平静,只是因为暂时没让他遇上什么提起兴致的事。
嗯……以为这里面会有正常人真是她想错了,这所精神病院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病得重。
“我们现在聊聊你怎么样?”小丑说,“你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
艾弥丝本是不介意与他聊一聊的,但指尖从手底下的资料上掠过,她的目光顿了下。
之前,她以为那个叫维克多的男人所杀的人数已经够让人心惊了,当看过小丑的罪行之后,她才是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评价。
他袭击过银行,炸毁过校车,点燃过游轮,无数次越狱中杀害过无数狱警……
不可计数。
没人去填写那栏他杀害过的人的数目,仿佛统计那个数字没有意义,那个数字无时无刻都会在增长一样。
……地球的法律竟然会让这样的人活着吗?
“索奥斯小姐,您、您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狱警打开了道门缝,在门口嗫嚅着没有进来,“您需要现在就离开吗?”
“噢,我还以为我们的聊天才刚开始,下次还是你来吗,我不喜欢那些心理医生,但你似乎还比之前那些医生都要有趣些。”
“你在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艾弥丝没有理会他的问题,“那会让你感到有趣吗?”
“有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小丑摇摇头,“就跟你为了工作在努力应付着你不怎么喜欢的人那样,不管工作再怎么无聊,你也始终要为那份可怜的工资坚持到最后一刻不是吗?”
他咧开鲜红的嘴,抬眼,这一次,那双神经质的绿瞳站在了癫狂的边缘。
“杀人可没那么有趣,但你不觉得尖叫和恐惧带来的混乱就美妙多了吗。”
艾弥丝收起了桌上的资料,她以为在见识过猜谜语的、玩硬币的、还有跟植物说话的精神病患之后她已经能保持心情的平静了,但没想到永远都能遇到病得更重的一个,他们这个精神病院可真是……人才了不起得多。
不过,也不算那么难,只要没对治疗进度有要求,这份工作也不至于干不下去。
“砰!——”
走在监狱金属气息浓重的冰凉走廊上,跟随狱警通过关押囚犯的区域,艾弥丝突然听到一阵枪响。
有人在走廊上奔跑,而周围被关着的囚犯听到那追逃声,都像是等到了什么有趣的节目一样挤到各自的牢房门前兴奋了起来。
会在监狱开枪,艾弥丝第一时间以为是有犯人脱逃,可又感觉不太对劲,因为没有狱警会一边叫嚣着笑着一边追逐着犯人。
逃跑的脚步很快接近了他们所在的区域,又是一声压抑的枪响,艾弥丝看到一个满是血色的身影倒在了走廊尽头。
那是一个男孩。
一个血色与囚服融为一色,如穷途末路的困兽一样的少年。
他的唇色苍白,身上伤痕累累,脸颊上清晰可见一个用烙铁按下的J字,但略长的黑发仍难掩那双锋利如狼一样的凶狠眼瞳,他拖着流血的右腿仍在努力站起来。
囚犯们在拍打着牢门叫着跑快点小鸟,有人甚至想要伸出胳膊拽他一把,而那些追赶着他玩乐的追兵也已经到了他身后几步开外的位置。
不甘。
那双不敢让自己有一丝松懈的坚强眼瞳在注意到挡在前方的艾弥丝他们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不是因看到了希望。
——是绝望。
那些狱警们不会放他离开这里,他们会当作不知道这个监狱中有他的存在,他们甚至会更快步离开原地锁上这条通道的门。
没人想和小丑作对,没人敢放走小丑的玩具。
他都已经逃到了这里,他就快要逃出去了,再差一点,他就能逃出去了……
难道又要……
“救救我……”破碎而嘶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溢出。
刚说出这句话,杰森就恶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不让那声绝望的呜咽再从他满是鲜血的双手里溢出来。
咽回去。
不要求救,不要发出声音。
不会有人来,从没有人来,没有人会救你。
精神和体能都濒临崩溃边缘的躯体跪倒在了地上,身后的脚步声已经一步步向他走近。
但是……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可能……
“好呀。”
那仿佛是一声错觉,杰森不确定他有没有出现幻听。
可他又觉得他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回应了他,有人在向他走来。
艰难地抬起视线,他看到一个浅灰色的眼瞳向他望来。
遍体麻木的疼痛又开始叫嚣的时候,一个温软的掌心握住了他血迹斑斑的手。
“我带你离开这里。”
第32章 救他
恐惧。
杰森眼眶发红地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他的嘴角颤抖了下,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当听到那个柔和的声音回应他的时候,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希望,而是战栗。
不,别相信她……
别相信她……
是陷阱吧。这一定是又是一个小丑的圈套。
太多次了,已经有过太多次了……每当他以为他抓到了一点希望,最后才会发现,那又是一场被设计好的绝望。
杰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那是来自心底最深处止不住的恐惧。
从他被关进阿卡姆开始,小丑对于每一场能戏耍他的游戏乐此不疲,他喜欢一遍遍看到他绝望的样子。
忘了已经多久,记忆都快要混淆,时间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他被关在阿卡姆冰冷不见天日的地下,日复一日,每一天等待他的都是无尽的折磨,伤口从未愈合过,疼痛也都要烙印在骨骼中。
杰森·陶德,二代罗宾,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死在了追捕小丑的过程中,就连他的导师、他的养父都封存了他的战衣,但没有人知道,阿卡姆监狱深处的某个角落,有个遍体鳞伤的少年每个夜晚都还在挣扎着呼吸着。
额发被人轻轻拨开,这次,他更加清楚地看清了面前女孩儿的模样,也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颊上。
“是谁这么对你?”他听到她问。
杰森面部的肌肉跳了一下,上扯的嘴角牵动着、几乎要再次撕裂脸上的旧痂,因胸腔中的笑意,因胸腔中的怒意。他的眼角酸痛,这个问题几乎快要让他眼角溢出泪水。如果不是每一次加重呼吸时胸腔变形的骨头都要戳穿他的肺部,他想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笑出声。
又是这样,又是小丑的一场游戏是吗!
她下次可以伪装得再像无辜的路人一些。
谁这么对他!?——这里所有的人!
看看你身后狱警的表情,去问问他们啊!看看他们会怎么回答你!
他为什么会真的相信她是想要救她的?
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怜悯这种东西!
没有同理、没有多余的情绪。
或许等他说完一遍他的遭遇,她会收起那份漫不经心,装出几分同情和愤怒出来,她会告诉他不管代价是什么样,她都会帮他逃出去。等到他相信了她的话,等到他抱有一丝期待他会得救的,然后迎来的就会是,会是……
杰森狠狠地攥紧了掌下的那只手,直至他都能感到那只白皙的手掌能被他握出红痕。
别去挑衅,你不是应该知道的吗,挑衅是最没有意义的,再等来一场让你夜晚合不上眼的毒打你才会满意吗?收起你那些没意义动作,给自己留几分咬紧牙关咽下求饶的力气吧。
杰森一直注视着这位看上去像位医生一样的女孩儿的反应,就算她因他的挑衅直接卸下伪装给他教训,他想那都没什么奇怪。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终于松开了手的时候,她却又轻握住了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