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艾弥丝小心地注意着他，怕他突然再有伤到自己的动作。但等了会儿，男孩却没再有什么过激的反抗，身上的压制也渐渐轻了起来。
那张努力维持着冷酷的面容下，是紧紧克制着不想让自己暴露出来的委屈和歉意。
啪嗒。艾弥丝指尖微微湿润，像是有什么水珠溅到了手指旁。
手中的平板没有被抢去。
“我不要去医院……”干哑的、仿佛声带曾遭受过破坏一样的声音低低地说。
艾弥丝没想到他会主动说不想去医院，他是在躲避什么人吗，“好，不去医院。”
“我不想再回去了……”
阿卡姆？她既然带他出来了，又怎么可能让他再回去，她摸了摸在他面前俯下的那个脑袋，“没人能带走你。”
杰森没有躲开，即便他知道把自己脆弱的部位放于别人的掌控下很危险，他也只是安静地垂眼看着那双清冽的灰瞳。
“别让他找到我……”他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祈求。
艾弥丝很自然地以为他最后说的那个‘他’是小丑，“他没机会再伤害你。”
很困，身体早已像一团快要腐朽的零件，明明早就没有转动的力气，但每次就连他自己都会奇怪为什么他都还能有力气奔跑出那么长的一段路。
有点冷，又有点热。
他知道他的温度不太正常，可他早已习惯了。他面前有一位医生，是的，就像出现了一中奇怪的心理暗示，仅是知道她在他身边好像身上那些不适似乎都要减轻上一些。
他注意到她的手落在了他的后颈上，她似乎想让睡一会儿，好吧，他会再睡上一会儿……
成为蝙蝠侠的罗宾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杰森都不必再过上犯罪巷那中和人谈条件为自己争取便利的日子，但现在，他想告诉她，他能给她带来很多利益，他想要和她谈笔交易，让她知道他是有用的，别放弃他。
可昏睡之前，昏沉的大脑却驱使着他最后的力气却做了另一件事。
“杰森·陶德，”他交出了自己的名字，呼吸平稳地即将陷入睡眠，他又轻声说，“对不起……”
谢谢你肯帮我，对不起，我又一次怀疑了你……
就像一头倔强的麋鹿，终于愿意向人低下高傲的头颅了一样，他完全放下了戒备地在她面前睡了过去。
艾弥丝总算敢动他了，她将他放回到了床上。
原以为要半天哄他，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突然被哄好了。
重新给他处理了遍裂开的伤，艾弥丝刚才按他后颈的时候注意到他的体温偏高，拨开挡住了他眼睛的碎发，一摸他的额头，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发起烧了。
要再准备点消炎药，营养剂刚才被打翻了，也还要重新买……
不，直接回飞船上治疗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但再次像之前那样，她刚有带他离开的打算，他就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没有完全清醒，比刚才好的多的是他没再对她发起攻击，似是认出了站在床边的她，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继续睡了过去。
要想带他离开这个让他刚接受了的环境好像没那么容易啊……
算了，还是先去备点药吧。
手指不经意划过他脸上的伤疤，突然间，她耳边仿佛出现一阵阴冷的凉意和诡异的笑……
转头看了看窗外，这个夜晚的风是相对温和的，没有多少冷意。
幻觉？
手臂上这时又传来一阵麻木的痛，像是电击、又像锐器击中了身体，刀尖、子弹……艾弥丝确定她的身体不曾有印象她经受过那些伤害，可刀尖在身体上缓慢地划下伤痕、以及子弹击中防弹衣造成的肋骨折断的疼痛，又像是她真有过这样的经历一般。
艾弥丝看了眼沉睡中的男孩，大约知道刚才的幻觉来自哪里。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压下胸腔那团积淤的她没法准确描述的情绪，细细思考等会儿需要优先去办的事。
等会儿她要去买点消炎药，营养液，还要，还要……
……还要干掉小丑！
——不！不对！她不该因自己不喜欢一个人类就产生干掉他的想法！！
冷静一点，好好想想等会儿都需要去买点什么。
去买点消炎药，买点绷带和镇痛剂，顺便再去……
再去……
为什么不呢！买东西好像跟去一趟阿卡姆没什么冲突！
第34章 生气
出门前，艾弥丝已经考虑好了，去找之前发布工作的心理医生结算一下薪酬，然后再去一趟药店就回来。
但下了楼，走着走着，方向就不知怎么又变成了阿卡姆疯人院的方向。
……算了，反正也需要去看一下那些受视觉装置影响的阿卡姆的病患们现在怎么样了。
带着名为杰森的男孩从阿卡姆出来那会儿，艾弥丝已经去尽量调节她因看到男孩遭受的待遇而生出的不平感了。
但刚才触碰到杰森的那一刻，绝望、恐惧……共感到的那些经历如同在她精神里留下了一道痕迹一样。胸口像是有一团消化不了的闷闷的气体，让她很不舒服。
艾弥丝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愤怒。
她并非完全没经历这种情绪，但却很少有让这种情绪占据主导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类的负面情绪在她身上不会有过分明显的表现，她没法很好的共情一些糟糕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她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下去，她担心她没法控制好自己。
不能生气，生气会发生不好的事……
想要生气，为什么不能生气！……那个疯子伤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为什么都没人管他，仅是因为有趣或者报复的心理就可以那样对待一个孩子吗。放在星系一些律法条例严格的星球，伤害那么多生命什么都不能为他脱罪。
那个孩子已经那么努力地在活下去了！那个疯子是抱以什么样的心理才会想要摧毁他？他做出的那些事用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判决书就能宽恕了吗！
越想越气，她都快要以为自己刚才也受到视觉干扰仪影响了。
更糟糕的是，她知道这份怒火来自她自己，而并非因受那孩子的影响产生的。
夜间的阿卡姆精神病院阴森的气息更重。
艾弥丝离开那时为防止精神癫狂的病患们做出超出狱警们控制范围外的事，激活视觉装置的时间不算长。
但不知该说阿卡姆疯人院的这些犯人们还是一个个战斗力都不低，还是幸运值都颇高，血液溅得走廊上到处都是，空掉的牢房却没见有几个。
狱警们加班忙碌着清理着残局。
企鹅人在牢房里一边整理着他差点坏掉的黑伞，一边打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这时，他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白色身影从他门前经过。
企鹅人：！
那么大一个外来人进阿卡姆的狱警都不管管的吗！
企鹅人：“你们刚才都眼瞎了吗！”
狱警们这么晚还要收拾这群犯人弄出的残局，哪怕奥斯瓦尔德平时在狱中说话有几分重量，这会儿也没人想理他。
倒是对面的谜语人不耐烦地问了句，“你在叫什么？”
企鹅人被问得堵了下。
他刚才想说把罗宾鸟带走的那个医生回来了都没人看到吗，可小丑让那医生交出小鸟那会儿，不知怎么所有人都疯狂了起来，跟小丑引爆了他的毒气弹一样——这也的确像小丑会干的事，她带没带走那个男孩都是一回事。
而撇开她有胆子招惹小丑那个疯子不谈外，她的身份是阿卡姆的心理医生，出现在走廊也并非完全不合理，追问下去跟他在大惊小怪一样。
不……还是有哪里诡异，可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见鬼了是吗，为什么只有他看到了别人就没看到？
企鹅人看了看早就没了人影的走廊尽头，算了，就当是他眼花了吧……
艾弥丝利用一个简易的镜面装置在阿卡姆转了一遍，她没看到小丑的踪迹。
哪个角落都没有，就连他本该所身处的特殊囚室区域，也不见那个疯狂的影子。很快，她从亮着灯的院长的办公室听到了一个答案——小丑越狱了。
越狱？他是怎么办到一次次从防御力量并不算薄弱的疯人院里逃出去的？
她出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阿卡姆的每个通道，就差没想当场给一些封锁口现场来一遍加固，但监狱每个节点的防御系统都像是经过严格的设计一样，没她想象中那样弱，她以为困住那些犯人们不会有问题。
嗯……之后过来工作的时候她可以花些时间去弄清楚这座监狱的防御力量到底出在哪里。
按耐下心头的怒意。
小丑现在跑了，找也不知道去哪找，他又不可能逃出去了还那么招摇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哪。
阿卡姆的院长像是在联系什么人，除了警方外他似乎还提及了蝙蝠侠的名字。
那位地球的守护者会出面吗……
哥谭，是的，蝙蝠侠活动的区域似乎就在这座城市。就跟在大都会超人总是最容易被提起的那个名字一样，蝙蝠侠的名字总跟哥谭密不可分。
随手打晕了一个办成了狱警的囚犯，将对方丢回监狱。
等会儿回去还有孩子要管，明天还有工作要干，她没法一晚上都在外面耗着。
那位地球的守护者是哥谭的保卫者，他应该知道怎么收拾小丑，就算小丑又被送回阿卡姆，那再次见他也是迟早的事。
艾弥丝一手拎着药物，一手提着刚买的营养餐，回公寓的路上，已经让自己多少压下胸口的那团郁气了。
……直到她看到了街道上广告屏上，直播的画面上小丑那张笑嘻嘻的脸。
……巧了么这不是。
他可真是招摇啊。
……
阴气森重的化工不时回荡着一阵愉悦的口哨小调。
可没人觉得那声音悦耳，被绑着手脚悬在半空的化工厂工人们，只觉得它像一道随时会落在头顶的利刃。
“噢，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被拆去了护栏的楼层旁，小丑友好地安抚着脚边正目露哀求地望着他的那个工人头领，“我们谁也没法准确地说，蝙蝠侠选择救的不会是人少的那一方对吗？”
化工池上方，巨型的钢铁锁链吊着两边数量的工人，一边五六人，而剩下的一边……
只用一个人就够了。
小丑将最后一个被吊好的工人推了出去，满意、又总每次都觉得应该再更完美些地看着这个被他布置好的舞台。
“你们永远可以祈祷蝙蝠侠会来，他会来的，他总是会来，但猜看这次他该怎么才能救下你们所有人？他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错误，不过这也是他有趣的地方不是吗。”
他叹息一样地朝着通道对面看去，“天啊，这个游戏我为什么总是不讨厌呢？你说对吗，蝙蝠？”
但他的话音落下，对面，从黑暗的深处走出来的却不是他期待已久蝙蝠侠，而是一个略显眼熟的白色身影。
“噢医生！是你！”小丑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我找了你一个晚上——好吧，也可能没那么久——你把我的小鸟带去了哪里！”
艾弥丝停在了通往小丑的所在楼层的钢脚架的通道上，没有急于往前走。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小丑之前用以直播的工具被他丢在了一旁，似是已经完成了帮他吸引关注的作用了；没见他的手下那些人，化工池上方有被他吊起的好几个人质，控制吊索的按钮在他的手上。
“只有我们，嘿为什么那么紧张呢？你这次又是过来救人的吗？——为什么我有些意外你这么好的心？我还以为你缺了那么点儿同情，就像你不是因为怜悯才带走我的小鸟的？——噢老实说，医生，会发展到这一步或许有一部分错得归你，你应该感到自责——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小鸟，我才不得不再另找些乐子。”
艾弥丝看着对面的小丑，不由得感慨他的逻辑……还挺特别的。
小丑有精神问题的吗？以艾弥丝那不算丰富的心理师的经验来看，心理和行为没有定性，确实可以归于精神犯。
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看，她觉得他挺正常的，至少——他不是挺懂怎么给自己找乐子的吗。
他嘴上每句都不离被她带走的男孩，可却一点没见他来找她麻烦——这说不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没完全判断出她的威胁性。但更多的原因，就仿佛他对一个孩子做出那么残忍的伤害仅是一个过去式的游戏，他现在只想专注眼下新的游戏。
“虽说我在等的主角你是你，但显然我们也没那么赶时间。你之前抢走了我的玩具，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新的游戏怎么样？——嗯，这是一个很好做的选择。”他站在楼层边缘，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控制器，深红的唇笑了起来，“你只能选择救一边，选择人数多的那一边，只有一人那方就会死，反过来，死的就会更多……看着他们的眼睛，你会因救不下所有人而自责吗？”
小丑的话还没落下，那些被堵住嘴的工人们已经先发出了拼命的哀嚎，而只有一人的那方，更是只剩下满眼的绝望。
谁也不想做被放弃的那个。
艾弥丝看了那些人一会儿，目光又落回了小丑身上。
他期待地在等她会做什么选择。
艾弥丝会做什么选择？——
肉眼根本难以捕捉到发生了什么，她已经来到了小丑身后，一脚把他踹进了化学池。
我就是来揍你的，都不在阿卡姆了还用听你给我上心理课？
第35章 一日
一秒、两秒、三秒……
艾弥丝静静盯着那一汪绿森森的化学池水，小丑刚掉下去的时候还冒了个泡，但很快，水面连涟漪都减小了。
这池子有毒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