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生气？目光警惕的少年冷眼看着面前握起他手的人，他可不知道阿卡姆的人什么时候脾气会这么好了。
他甚至又听到了她那令他想要发笑的话。
那个声音很轻，“你刚才咬自己太重了，疼不疼，我带你去看医生怎么样？”
杰森想要笑她的话愚蠢，但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启开牙关。
他以为他已经能够接受无论多么残酷的现实，但心底似乎还一直抱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不想承认……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他在听到她说要带他去看医生的时候，心脏仿佛莫名被什么钝物东西撞了一下，就好像这场噩梦有结束的时候，他还能逃出这里一样。
疼不疼？还是会感到疼吧，所以才从没忘记逃跑。
他怕他一张口，比起努力维持的镇定，他会更忍不住先开口向她求助。
帮帮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带我离开这里吧……
“索奥斯小姐，您不能在这里留下去了，快走吧。”狱警们后退着，都快要退到长廊的封锁口，他们看着那些执枪走过来的小丑的手下，“您如果现在不离开，就没机会走了。”
艾弥丝看了眼手握枪械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猎手，又回头望向那些狱警，“这里是关押成年人的监狱，这个孩子还没到年龄，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小丑打扮的猎手们端着□□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周围监狱的囚犯也开始了起哄。
回答艾弥丝的是砰然关闭的封锁口，狱警们仓惶地锁住了通道，人也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抱歉，我好像忘了一件事……”艾弥丝看着少年中了子弹的腿拖出的血流。
杰森听到她的话，呼吸短暂地凝滞了一瞬，但他注意到她在他身旁俯下了身。
“对不起，我忘了自己就懂一点治疗，我先给你止下血。”
齿间似乎弥漫上一阵浓烈的血腥，杰森察觉他刚刚咬破了他的口腔。
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不是说了不信她了吗，那为什么在她说那声道歉的时候还会那么紧张？怕她离开？怕再次这样被丢下？
咚，咚——
皮鞋扣在地面的脚步声走近，走廊上的手下在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都退到了两旁。
“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小丑危险而残忍的声音都仿佛被白/粉/粉饰过，“因为这只小鸟是个坏孩子，他总是在给他的小丑叔叔添麻烦，不乖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现在你知道乱动别人的玩具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吗？”
杰森闭上了眼睛，他让自己强忍住了身体的战栗，但身上的每一寸骨骼仿佛仍在因听到那尖锐的声音而腐蚀加剧，体力似乎快要到达尽头。
他看着艾弥丝，声音嘶哑地开口，“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我相信你是真的想要帮我的了，但是没有意义，他不可能逃出去的。如果还有机会，你……
“别害怕，我说了会带你出去，不会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了。”
不会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了……
杰森眼睛一下也没法移开地看着她，他想要说什么，但嘴边的话一句也没能成功说出来。
那只比他手掌还小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有一件奇怪的事他需要承认，这个医生模样的女孩儿声线并不算沉稳，但每次她开口和他说话，他感到面前只有她，那些笑声，那些诅咒，那些威胁，那些谩骂，周围一刻都没停止过的那些动静仿佛离了他很远，不再能刺入他的耳朵……
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
别骗我了，我不想再经受一遍绝望了……
可是……
骗我吧，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有一个温暖的温度将他拥进了怀抱。
牢房里，光头的维克多伸出手摆了摆，“嘿，今天是周几，还有多久轮到我来拔掉我们这只小鸟的爪子？”
那人是艾弥丝不久前曾见过一面的会给自己身上刻伤疤的杀人魔。
“今天是周三，”日历人说道，“你还有的等，不过明天可就轮到我了。”
艾弥丝冰冷的灰瞳划过一个个在朝他们笑的狱犯，她在那些丝毫不言恶意的言语中，重重地吸了口气。
这一刻，她不怎么敢抱紧怀里的少年。
因为……她现在已经没法确定用多少力气才是对的。
“你们全都知道。”他们知道这座监狱被关着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孩子，他们知道他在受着伤害，没人去阻止这样的事，他们甚至还会恶意地对他施加伤害。
“噢，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很感激我给他们带来的玩具，这样在没法对蝙蝠出气的时候，他们至少还能听听他的小鸟的尖叫。”
往常，艾弥丝在对一件事做判断的时候会先让自己了解清事情的全貌，这样会方便她站在‘秩序’的一方。
但是秩序？这个地方存在吗？
如果艾弥丝现在双手是方便的，她最想干的事是打碎那个叫小丑的人的牙齿让他别再说话，之前她还没那么强烈的感觉，现在她只觉得听到那声音说话比吃到太空垃圾都要难受。
将少年抱入怀中，艾弥丝才发觉他的伤比看上去都要严重不少，摸着他的脊背，骨骼似乎都有一定程度的变形。他腿上那道枪痕只经过简单的止血，需要带他尽快去治疗。
艾弥丝的背后，靠近封锁口狱房的稻草人正在想办法去抓被狱警掉在地上的牢房钥匙。
小丑走到艾弥丝面前，“虽然说现在有点晚，但你还是没决定好该不该放开我的小鸟是吗。我向你保证，我有些喜欢你，医生，但是就在刚才，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血红的唇扬出诡异的弧度，“——割开你的脖子，等我们的小鸟醒来之后，送给他作惊喜怎么样！
“不，我已经决定好了，”艾弥丝说。想好该拿你们这样的人怎么办了。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小丑听到他的身后这时传来一道子弹上膛的声音。
“噢不……”他挑起眉，他还没给他们下令现在就杀了这女孩儿。
但当他回过头，却看到手下手中的□□对准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道笑声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一开始还有人想分辨这样的笑声是谁的声音。但或许他们还没察觉一切变得不对劲是从哪里开始的，下一个发出兴奋的笑声的人就变成了他们自己。
牢房的房门一个个打开。
混乱的影子撞作一团，笑声、枪响声、斗殴声……嘈杂声刺耳，不断有血液溅上阴沉的墙壁。
狭窄的走廊仿佛被人丢进了搅拌机。
兴奋，喜悦，躁动……没人能说清自己想要点什么，没人能描述清自己的心情。
那就，那就去做点自己喜欢的吧……
杀手鳄抓过了一旁的猪面教授……
没人注意的封锁口的另一侧，艾弥丝收起了她的多维视觉干扰仪。
她还有好几天在这里的工作，可以先不用那么着急。
病人们，先享受你们的夜晚吧。
第33章 她想
伤势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
被血液浸透成一团团的纱布和绷带堆积在地面，光是取出男孩腿上的子弹就花了艾弥丝不少的精力。
她之前在神盾局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合格的医疗师，曾又跟随过那里的医生们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也有过帮特工们处理枪伤的经验，这才不至于再面对枪伤时不知从哪下手。
想办法买了不少医疗用的物品。但给中弹的地方止完血，艾弥丝才发现，比起他身上那些淤肿的部位和错位的骨头，比起他没有一块好地方的皮肤，他中弹的伤势反而都快谈不上是最糟糕的了。
那些沉积的旧伤，还有跟旧痂粘连在一起的一道道新伤，才让她想要处理都无从下手。
要带他去医院吗？
刚从阿卡姆出来的时候其实她有想带男孩去医院的念头，但艾弥丝之前的身份信息在不在通缉列表她都不太确定，而这男孩……虽然她相信阿卡姆的那些脑袋不正常的家伙们不会真的是因他是个坏孩子才那样对他的担心他的身份背景会比较特殊，考虑之后，艾弥丝暂时租下了一间东区的公寓暂时安置了男孩。
脸部轮廓锋利的男孩睡得一点也不平静，他的肢体僵硬，眉头紧皱，像是即便身处梦里都在保持高度的警惕。
坦白说，之前艾弥丝带他离开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担心他这么重的伤势会不会坚持不下去……他身上的致命伤不在少数，变形的肋骨让呼吸对他来说都像一件困难的事，可他又意外的坚强，像个奇迹一样地顽强活下来了。
不……即便去医院，他那些内伤想要治疗也不是容易的事，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条件，变形和断节的骨头似乎也没法做到妥善的修复。他的成长期还没结束，如果身体长势不正常下去，可能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不要去医院了……
想了一会儿，艾弥丝起了带他回飞船上的打算。
她的飞船上还有能够治愈外伤的修复液，应该还能……
刚才的治疗过程都还算一切顺利，但这次她靠近了床边刚有将他抱起的打算，沉睡中的男孩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动一样的突然睁开了眼睛。
“咚！——”碎落在地的是艾弥丝刚刚给他注射上的营养液的瓶子，床边的桌子上的手术刀和镊子也随着男孩暴起的动铛铛地掉落在地上。
无暇去关注那些。
眼前一花，艾弥丝自己都没防备地被突然发起攻击的男孩撞倒在地上。
如同撞入了一双凶狠的恶兽的眼睛，头顶嘶哑干涩的声音冲她喊道，“小丑在哪里！？”
艾弥丝的手已经下意识地反握上了横在她颈前的苍白手臂，听他这么问，她缓缓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再着急摆脱他的束缚。
像是噩梦还没能完全苏醒，他似乎以为他还处在关住了他的那个监狱里，他们仍在阿卡姆。
她安静地注视了那双警惕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等对方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些，她才发出声音。
“我不太清楚……”艾弥丝说，小丑如果现在没死应该就还在阿卡姆吧。她想了下，回避掉了那个可能会刺激到他的名字，“我们已经出来了……那个人应该还在阿卡姆关着吧。”
“不……”男孩唇角抖了下，颤抖的声音俨然是不置信的，像是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句玩笑话。
“不……”杰森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逃出来的。
涣散的思绪逐渐聚焦，他记起了眼前这个被他袭击的这个医生。失去意识之前，她告诉他她会带他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她说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
但是怎么可能，她这么脆弱，连他的袭击都躲不过，她怎么可能有办法从小丑面前全身而退，又该怎么带着一个他从那座牢笼里全身而退？
打翻在地的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室内，冰冷的气味钻入他空荡的胃部激起一阵酸沉的刺痛。
顺着被他弄脏的地面，杰森抬起头，看到了一间白色的干净房间。
他所身处的像是一间规整的公寓式屋子。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杰森完全相信他所处的环境是安全的，他警惕地去观察房间的每一个入口。小丑是不是还藏在哪个角落？这是不是又他精心布置好的一间玩具屋……
“是真的，我们已经在外面了。”艾弥丝察觉到了他高度紧绷的精神没有片刻的放松，给他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未合上窗帘的玻璃窗外，将起的霓虹灯光正隐约勾起一座黑色城市的轮廓。
艾弥丝望了眼正侧头看着窗外，仿佛愣住了一样的少年。
输液管中的血液在顺着他苍白的手臂倒流，可他却一点都没察觉到。那双手明明因长期缺乏营养而瘦骨嶙峋，却不知道从哪爆发出来这么大的力气。
他刚才爆发的动作那么激烈，给他做过的止血地方恐怕都要再重新包扎一遍了。
对待孩子，艾弥丝的耐心往往会更多上一些，但现在不能再任由这个男孩继续折腾下去了，那只会让他不断伤害到他自己。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尽量轻地打算制服他让他乖乖躺回去，“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你听话……”
——只能说艾弥丝可能永远也弄不清楚小孩子这中家伙该怎么哄，她是想让他配合一点，别再碰裂伤口了，她带他去治疗。
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少年不知哪里受了刺激，他的呼吸突然加促，直冲冲地向她望来的蓝瞳如同受到了侵犯，冰冷而又危险十足，带着凶狠，就连手中的力气都不自觉加重了。
面前那具紧绷的身躯在止不住战栗，这下艾弥丝也不太敢直接动手压制他了。
……是她刚才的话太凶了吗？
……好吧，她需要承认她刚才的话里带上了几分严肃的意味。
艾弥丝和孩子相处的机会并不多，遇到的两次跟少年同龄的孩子也都是好说话的，她以为性格比较不好相处的孩子，需要稍稍严肃上一些让他清楚自己话里的认真的态度。
哪想到，这样哄好像不太对……
“我会帮你治好你身上的伤，真的，你别再碰到自己的伤口了。”多少有些无措的，艾弥丝拿出了她的平板递给他，“这个先给你玩好不好……”
亮起的屏幕上，信号是满格的。
说是给他玩，把自己唯一用作通讯装备的平板给他，艾弥丝多少也是想让男孩知道他能够自由选择他想做的事，他可以随时去联系警察或者联系信任的人——如果那样对他来说才能让他感到安全的话。就除了他被接走的话，她再想带他去治疗可能会麻烦一点。
但让她再次没想到的是，在她把平板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刚刚还满眼透着凶戾、宛如一头与谁较劲的孤狼一样的桀骜少年，唇角一颤，眼眶突然间红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