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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找了间客栈住下。
楚汐虽然对宁喻温有着好奇,但也知道此时不是什么好时机,她甚至有些后悔,这样急不可耐地打探宁喻温的过去。
因为她这位心上人好像有着不一般的经历。
既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有挥之不去的伤情。
但让楚汐意料之外的是宁喻温却主动来找他了。
是夜,两人偷偷上到客栈屋顶上,宁喻温还为此带上了坛酒。
夜里的风很凉爽,但吹不消片刻楚汐的心热。
“楚姑娘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宁喻温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问楚汐。
楚汐有些意外,思索片刻,试探着说:“是一个天真的,单纯的侠义心肠的人。”
宁喻温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他在思考如何和楚汐说。
楚汐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无奈地投降似地说:“好吧好吧,一个天真的傻子,喜欢去管一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费力不讨好,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有时候傻的挺可爱的。
宁喻温:“……”
“楚姑娘,你把宁某想的太好了。”宁喻温缓缓摇了摇头不赞同楚汐说的,楚汐所说的他都把他想得太纯善大义了,他抬起手慢慢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并不美好,他很丑陋。”
楚汐微微一笑:“但是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这不过是我心底的执念罢了。”宁喻温无可奈何地说,“楚姑娘我可同你说过,我本姓陆,从师姓宁?”
楚汐一愣:“这到未曾。”
这到是没有想到,宁喻温之前好像是提过一句他从师姓,见他如此只当他是在山上待久了。
宁喻温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投向远方,轻轻地说:“若不是家逢突变,我也当算得上是世家公子。”
“突变?”楚汐敏锐捕捉到他话中不寻常之处。
什么会让一个人改头换姓?这可想而知。
“你不是好奇我所说的故人吗?”宁喻温可以说得上是克制的语气说,“他叫陆笙。”
“陆笙?”
楚汐想,这叫陆笙的还真多。
“怎么?”宁喻温问。
“无事。”楚汐说,“只是想到逝去的亓王妃也叫陆笙。”
“不会是他的。”宁喻温落寞地说,看上去像是藏着无尽的遗憾。
楚汐到意外知宁喻温能如此肯定,皆这又听见他说:“他是我叔父的儿子,自幼天资聪慧,秉性良善,甚是讨人喜爱,只是性子有些软弱。我自幼失怙,母亲整日郁郁自怨,见叔父一家欢声不绝,心生怨妒。怨母亲自艾不理幼子,妒他父母皆全,宠爱不绝,便仗着叔父怜惜,处处针对。”
楚汐意外的看向宁喻温,不曾想他幼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宁喻温,褪去了平日里的谦谦皮囊,向她展现出内里的郁郁憾事。
宁喻温抓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他把酒递给楚汐,大概是觉得对堂弟亏欠良多,心中不平,现下回想只觉哪哪都是可爱,他不甘心地说:“他自小便初有风采,相貌亦是极佳,其父为人刚正直率,其母性格温婉贤淑,大家闺秀,有次二人教导,必是风姿卓绝,风采超然,比起那徒有其表,装腔作势的周二,必定不知胜过多少。”
楚汐挑眉,没想到宁喻温也是会说他人坏话的。
宁喻温想了想还觉不够又补了句:“曾有个色胚傻蛋,初见他就扬言要娶他做夫人,气得自己师傅吹胡子瞪眼。”
这到让楚汐好奇了,宁喻温将他堂弟说得这般卓绝,怎的他从未听说过。
楚汐不说话静静地听着,仰头灌了口宁喻温递来的酒,撇了撇嘴。
“人好似总是喜欢是后才后悔,才想去弥补。”宁喻温无力的说,对一些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后悔,徒劳的痛苦,“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当时要去欺负他,我是他兄长应该对他好一些的,他那么好,他们都宠着他,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楚汐越听越不对劲,现在也不算晚吧?
她刚想开口,又听见宁喻温道:“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漫天火海里,那天燃起的大火就像是异志里的业火一样,吞没了他,吞没了所有人。”
楚汐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疼的紧。她想她知道宁喻温是谁家的子弟了,世家,姓陆,灭门,大火。这在江湖中无人不知,却又无人不是闭口不谈。
她把酒坛往没人的远处一扔,摸出个酒囊来。
她没有安慰宁喻温,他不需要安慰。
在漫长的时间里伤口早已愈合,只是留下了狰狞可怖的疤痕。
就像是蓄水的大坝,总有泄洪的时候。
楚汐随意地打开酒囊,喝了一口:“你的酒喝着不够劲,试试我的?”
宁喻温毫不犹豫接过来像楚汐一样猛灌了一口,随后便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宁喻温咳嗽个不停,没想到楚汐一个女子居然喝如此烈的酒。
“那后来呢?”楚汐问,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
宁喻温自然知道楚汐的用意,他放不下过去,但也没有沉溺其中,他洒脱的同楚汐说着之后的事。
他抬头看着漫天繁星,夜风轻轻抚过,吹动两人的青丝,夜色中两人的青丝悄悄地触在了一起,宁喻温觉得今晚夜色难得的好:“之后我便被师傅收留,师傅说灾祸未过,便让我同他姓了。”
听宁喻温说起他师傅,楚汐到是来了几分兴趣,她有些好奇地问:“你师傅应当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不然如何能把惨遭灭门的宁喻温养得这般好。
而宁喻温这时却露出一种为难的神色,只见他不知该如何地说:“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说,我师傅他看起来不是个人。”
楚汐:“?!”
宁喻温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对我师傅有什么不满,只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
楚汐迷惑了,到底是什么的人,平日都干些什么?会让自己的徒弟单纯的真的觉得他不是个人。
闵州
“我此言并非是对师傅有怨言。”宁喻温赶紧解释,生怕楚汐误会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师傅的养育之恩时刻铭记于心,半刻不敢忘!”
楚汐觉得宁喻温这副样子可爱极了,存了心思想要逗弄他:“那你还说他不是人?”
“这实乃真的字面意思。”宁喻温不知该如何解释,慌忙说,“师傅在言行举止上确实异于常人。”
这说词以说得上是委婉了,若是换上旁的人,见了宁喻温师傅的模样,必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他不禁想起师傅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对什么都是如此,万物在他眼中好似如一。
“师傅就像是一位过客,孤独的注视着一切,在他那你能切实体会到众生平等。”宁喻温想了想说,他不禁想起了那只老母鸡和无故被栽赃的鼳,“漫长的时光平淡无波,他亦同时光。”
师傅对任何事物都温柔至极却也冷漠至极,过分好看的面容上极少出现喜怒,却又给人一种无比认真的感觉,像极了传说中的神明,注视着众生,谁都能出现在他眼中,同时谁也不会留在他眼中,就像是一阵清风,注定不会长留人间。
宁喻温同想楚汐说他师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其实未曾真正了解过这个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人。
他只知道,师傅记性不好,还很较真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无知,喜欢说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那样子真真像个神棍。
但师傅说的又确有其事,无一错漏,更有他那未曾变化过的容颜,都叫他不由自主想去相信。
听着宁喻温的描述,楚汐越发想见一见他师傅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宁喻温就像是一个矛盾体,有着世间少有的天真,又有着俗世的怨恨,他清醒的恨着,坚定的不能改变,妄想的让人心疼。
它们都在折磨着他,撕扯他的灵魂。
灵魂变得沉寂麻木,肉.体不在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就像是永居风雪山间的人,习惯了风雪的冷冽刺骨。
宁喻温声音可以说的上是冷淡,像是已经无所谓了:“我下山前师傅曾同我说,寻的剑甚为重要甚至关系到陆家灭门之仇,要我找到之后交到命定之人手中,而那剑的命定之人不是我,此后之事便不可再管。”
楚汐蹙眉,她察觉出一丝不对,为何不能再管?家仇在前,有几人能无动于衷?自是没有阻拦的道理。
人存于世,百千模样,追求名利,渴望权利,贪图钱财……
三毒,八苦,□□凡胎困囿此间。
能脱身而出的又有几人?
是以总该活的肆意些。
那为何又不能再插手?楚汐向来认为,只要是祸不及生死,那便不无不可。于宁喻温师傅举动而言,她也只想到此。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宁喻温说:“我才不管这些,魂消身死,非吾所惧,只愿大仇得报,吾心无怨!”
宁喻温一动不动看向楚汐,又缓缓道:“楚姑娘你可明白?”
混着夜里的凉风,楚汐觉得连他话里都少了几分暖意,她心中不快,原本舒适的风让她心烦,吹个没完。
心脏像是被风里的清凉裹住了,叫她好是心烦意乱,合着这位什么都知道,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她没脸没屁往前凑。
“明白。”楚汐压着火说。
这不是最让她生气的,让她气恼的是宁喻温的举动,就像是无形之中帮她做了选择,帮她选了平淡,安逸的白头到老。
楚汐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向来自负,只要自己看中的,别人给的一概不要。
所以宁喻温给的这个结果,被他无情丢弃,哪怕宁喻温的初衷是为她。
可楚汐才不管什么这些,她一向不识好歹。
“我这人固执惯了。”楚汐玩笑着说,“从来听不进旁人的,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快又臭又硬的石头,招人嫌的很。”
楚汐的话宁喻温自是听懂了的,他见楚汐如此强硬,只好避而不谈。
此番交锋,无赖胜过君子。
无赖仍是不快,想找些麻烦,幸亏路途不远,宁喻温险险逃过折磨。
两人歇息一晚,次日便抵达闵州。
二人虽到闵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
宁喻温在城中住了几日,始终是打听不到有关于李家的消息。
同主家结完银钱,宁喻温正要回客栈,恰好遇上了楚汐。
到也不是恰好遇上,楚汐就是来找他的,宁喻温盘缠不多了,这两天也就忙着挣银子。
楚汐见他忙的脚不沾地,想着他的银子大半是给自己花了,于是体贴的将找人的重任揽了过来。
她对宁喻温这位师傅甚是不满,觉得这师傅当真是小气极了,托人出山办事,连盘缠都不肯多给,在这世上混了这么多年,不大不小也该算个有些伎俩的神棍,真是又小气又窝囊。
“打听一圈了,没人知道这么一户人。”楚汐同宁喻温一道走着,心里么好气,“你师傅是不是记错了?”
楚汐现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户人家,也越发的觉得宁喻温之前说他师傅不是人是没错的,就没干过件人事。
“师傅确实是这般说的。”宁喻温也有些拿不准了,就他师傅平时那迷糊样,很难不让人怀疑,“闵州李氏,门徒众多,同旁之中技法高绝,观其心性,善,观其面相,福泽绵长,数代无忧,是以吾钦定守剑之人。”
这师傅当真不靠谱,不知从哪本书上听来这么句话,就叫徒弟苦哈哈来寻。
随后楚汐又听见宁喻温说:“师傅记性不好,他怕我不信,还特地将那话从本子上挑出来给我瞧,想来是不该有错。”
宁喻温想着,忽然觉得那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那怕不是他自己写的,为的就是忽悠你这样的傻瓜。”宁喻温听到楚汐这样说。
“师傅不会如此。”宁喻温皱着眉说,“再等几日,若是不行,便再回山。”
见宁喻温皱眉,楚汐以为他是生气了,忙道:“你莫气,还没说完呢,人虽然没打听到,但我打听到了别的。”
宁喻温:“?”
见他投来探究的眼神,楚汐这才松了口气。
她露出个俏皮的笑,眼中有着藏不住的得意:“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的,你想就这么听了去?我可不干。”
宁喻温无奈问道:“那你想如何?”
楚汐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宁喻温装钱的袋子上。
楚汐这两天在城中打听了个遍,没有关于李家的任何消息,闵州李氏,按宁喻温所言,当是一方世家大户且名声在外,城中世家虽多却无一家姓李。
而让楚汐不解的是,就在二十年前,也有人来找李家人,据说当时来了很多人,他们神神秘秘的,又财大气粗地包下整个客栈,看着很不好惹,但就是这样一群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见到他们出城,也没人见到他们在城中出现。这群人恰好证明了,确有这么一个“李家”存在,他像猛兽一样伏在暗处,耐心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最终宁喻温请楚汐去此处最有名的酒楼吃了顿酒。
才挣来的银子,瞬间去了大半。
楚汐见他盯着钱袋,当他是心疼银子了,心里像被塞了团棉花,不痛不痒的就是让她自在不起来。
“怎么,舍不得了?”楚汐欲待发作,只要宁喻温一承认便要立时发难。
见他不答,楚汐像是被点着了似的。
楚汐从不知自己轻而易举就被牵动心神,若是让她那些朋友知道,怕是要被狠狠打趣一番。
宁喻温愣了下,回过神来,他不知楚汐为何这模样,他不想看到她这样,他搜肠刮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幼时叔父吧叔母若生气了苦恼不知如何是好一样:“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是舍不得,这一路上早让你自己掏钱了,我也不用去寻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