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宁喻温,后面的话不能再说。
楚汐见他久未言语,当他是默认了,正欲说:我才不稀罕,银子还你便是。
随后话锋一转:“那你在想什么?”
结果见宁喻温一脸认真地说:“突然想起我下山时,师傅将所有的银钱都给了我,怕他饿死在山上。”
楚汐:“……”
我错了,你师傅不是抠门儿,是穷!
……
楚汐留了心,虽然她没有找到人,但还是托了人去打听。
谁曾想,次日便有了消息。
她托的人叫老卢,在当地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之前她得到的消息也是从他这知道的。
楚姑娘豪爽,财大气粗,给银子又爽快又多,还不论消息的真假,有谁不爱人傻钱多的主,于是老卢一有消息就跑来了。
楚汐冷漠的瞟了眼一脸谄媚讨好的老卢,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老卢干这一行不知多久,碰上各种各样的人,而楚汐显然是那种喜欢单刀直入,直切正题的人,他立马反应过来楚汐的意思:“在东门口,住着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头,上回来的人就是找他们问的。”
宁喻温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对于这些事,楚汐要比他这个山人要拿手得多。
楚汐和老卢说了几句,老卢便带着他们去东门口寻人。
东门口人住的不多,只看到几间破烂的屋子,不远处有两棵垂柳半死不活的长在那,黄绿杂乱的树叶,枝条上挂着晒干的叶子。
无一不说明这两棵树已经无力回天。
老卢敲响了一间屋子的门。
“谁呀?”
里面传来一声悠悠的苍老的声音,就像是门外的垂柳,也已到了暮年,黄土早已没过了脖子。
门缓缓打开,老人白发苍苍,微微躬着背,混浊的眼睛看向老卢。
老卢说:“老李头,你上次和我说的,再跟这两位好好说说。”
剑冢
“三十年前啊,确实有群人来过。”老李头慢悠悠地说,“当时他们一群人,捂的严严实实的,看着好吓人嘞。”
“有人说他们失踪了。”楚汐问,“您知道他们究竟去哪了吗?”
老李头顿了下,似是在回想,双眼浑浊,看上去想起昨天吃了什么都费劲。
兴许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李头不一会就想起来了。
“他们呀!”老李头说:“走了,他们不知道在找什么,手里拿着个什么图给我看,还在找李家人,之后我带他们到了那,随后他们就走了。”
这么说没什么不对的,他们既然是在找东西,久未寻到自然只得离开。
楚汐却止不住觉得怪异,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群人可想而知是有备而来,真的会轻易离开吗?
“您还记得带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宁喻温问。
来找李家的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很有可能他们和他有着相似的目的,向李家索要什么,更何况还兴师动众,那么多人。
意图显然不简单。
也许他得不到任何关于李家的消息也跟他们有关。
找到老李头后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好像老天爷都在帮他一样。
“记得啊。”宁喻温听见老李头说,“我记得可清了,那地方除了老头子我,怕是没人能找到。”
“哦?”楚汐适时出声,只见她挑眉,似是有些不信。
老李头却是有些得意地说:“亏是老头子我活得久,别的,肯定没几人知道,当初那李家,可真真是个大老爷,比起现在城里这些个老爷,还富贵呢!”
听老李头这么说,宁喻温心中顿生希望。
本以为没有希望的事,忽的柳暗花明,一看老李头更是知晓其中细节。
“李家现在何处?”宁喻温问,“为何我们寻了多日也不曾寻到?”
“你们当然是找不到。”老李头的声音像是跨越了时空的久远,他转向宁喻温,“谁会去记一个素不相识的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
老李头不像先前那般得意了,但宁喻温分辨不出他的情绪,有些似曾相识,是为过去的惋惜,还是大难不死的庆幸低迷?
“你会记得和你毫不相干的死了六十多年的人吗?更何况当时李家与别人相比就很怪异,放着好好的城里边不住,非要住到那荒郊野外去,结果到最后死了都是没人知道,本来当初还有人想效仿他们来着才搬没多久,就被下得立马搬回去了,怕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被灭了门。”
竟然被灭门了,宁喻温万万没想到。
楚汐眯了眯眼睛,觉得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她目光扫过老卢有落到老李头身上,企图看出什么破绽来。
“为何会被灭门?”宁喻温错愕地问。
“仇家呗。”老李头的目光忽然对上楚汐的目光,混浊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端倪,“还能是什么,难不成那一大家子自杀。”
楚汐问:“您又是怎么知道是仇杀?”
“当时我是李家的下人。“老李头道明了缘由,“没有什么事是比那天晚上记得更清楚的了,当天是小少爷的生辰,老爷高兴赏了好多东西,他醉了,府里好多人的醉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他们穿的严严实实的,见人就杀,整个府里没了欢笑,充满咒骂、哭喊、乞求和求救,我眼尖躲在死人身下逃过一劫。”他想了想又说,“当初老爷还是因为我姓李才买了我。”
一个特立独行的家族,再怎么与众不同,经过六十年的光阴消磨,还能留下什么?
留下几句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些早已不为人知的印记残骸,最终都会掩盖在记忆黄沙里。
匆匆离去的光阴埋藏了过去,一切终会淡忘。
这是世间赋予世人的能力。
宁喻温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他偶有听人提起陆家的时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师傅有时会带着他游历,不像现在这样居于一山。
他们提起陆家的时候,总是像是突然想起,然后露出久远的惋惜的神情,一个家族的消亡,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他们的消失毫无重量和意义。
那时的宁喻温不如现在这般豁达内敛,总是默默想着,这群愚人,有什么资格去替”旁人惋惜。
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冷漠的。
事不关己地议论,哪怕是替人惋惜都是透着无情和冷漠的,这是人无可辩驳的通病。
李家执意住到郊外一定有着他们的原因,而这很可能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住到那吗?”宁喻温不抱希望地问。
“好像是守着什么东西。”老李头想了想说,“之前来的人好像就是在找它。”
……
“还有多远?”楚汐不耐地问。
“快了。”老李头慢吞吞地说,“就在前边不远。”
宁喻温半信半疑看向老李头,他佝偻着身子,不似个黄土快没过脖子的老者,多出股老态之外的东西,楚汐目光望向前方,用余光审量着老李头,这老头总是给她一种心神不定的感觉。
就像是无知无觉的猎物,被猎人盯上了,不经意间察觉到了危险。
忽然,她蓦地看向一旁。
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几颗野草微微晃动,像是被风轻轻抚过,再无痕迹。
……
“就是这了。”老李头说。
老李头话音未落,宁喻温却皱紧了眉头。
他看到了大片的梧桐树,高高大大,却又规整至极,每一棵树都像是被人精心修剪过,不见乱枝横生,极好落脚,而其中更是有着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
有谁会闲着没事跑去修树?
而且,他一眼望过去,这片梧桐林怕是不小,是当时李家命人做的吗?为什么?
李家早在五十年前就被灭门了,就算是他们,这也已应当成了片荒林,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宁喻温将剑握到左手,靠近楚汐站着。
楚汐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儿,和宁喻温对视一眼。
楚汐:“就在这?这可什么也没有。”
“就是这。”老李头笑哈哈地说,“老头子我别的会记错,但这个绝对不会。”
“哦?”楚汐笑着看向他。
老李头缓缓走向一颗古树,古树粗大的树杆上有着一个不起眼的洞,若不是老李头,他们未必能够注意得到。
“这就是入口。”老李头转过身,神态不复先前,指着树洞说,“将手放入其中入口自然显现。”
“你放一个试试?”楚汐问,“你说你是李家下人……既是下人,又怎么会知道李家世代守护的东西的入口?”
老李头弯着眼睛,看向他们,似是胸有成竹。
楚汐嘴角微扬:“怎么不继续说了,编不下去了?”
“破绽百出?小姑娘你是不是这么想的?”老李头声音苍老却有力,不像是个垂垂老者,“三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世人多是如此,我若不漏洞百出,你们又怎会心甘情愿来到这里?”
“那我们是不是该夸你一番?”楚汐嘲讽道。
“别废话了。”宁喻温打断他们,“让你的人都出来吧!”
“你们可真急躁。”老李头叹息地说,“他们可有耐心的很,想来杀你们也不需要剑冢里的东西……一人足矣。”
终
老李头:“杀你们也不需要用到剑冢里的东西了……一人足矣。”
楚汐再欲说些什么,却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劲锋利的剑气直逼自己。
不待她做出反应,宁喻温长剑出鞘挡下这一击。
便见一少年持剑而立,神色中泛着凌人的冷厉。
“只他一人?”宁喻温盯着少年,口中问道。
老李头并未多言,少年做了回答:“我一人,足矣!”
说话间,少年身影闪动。
宁喻温迎剑而上,二人交锋,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老李头见楚汐并未有所动作,而是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小姑娘,他赢不了的,你不去帮他?”
“自然要帮。”楚汐拇指捻着剑鞘,思索片刻道,“但我也有一个疑问……你不是李家的下人吧?”
既然李家世代都为了守护剑冢,那么一个普通的下人必然不可能轻易知道。
要么是他是真正的李家人,要么他就是起了贪念的下人,而观他对剑冢的态度。
他必是真正的李家人。
老李头的目光对上楚汐,像是想要把她看透:“那你说,我该是什么人?”
楚汐:“你是李家的主人……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满意。”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老李头挡住楚汐刺来的一剑。
楚汐瞬间再拍去一掌,却被老李头截住两掌相对直接被震飞出去,没想到这老头武功如此强悍。
楚汐险险地落到地上,狠狠擦了下嘴角流出的鲜血,笑道:“前辈,兵不厌诈啊,更何况……擒贼先擒王!”
老李头:“你和他终究会死在这。”
而另一边两人僵持不下,仍纠缠在一起。
这少年出手,招招狠厉致命。
老李头就是他们寻找的李家人,他本以为李家自此销声匿迹,却不曾想他们一直在暗中引诱着觊觎宝剑之人,将他们带到此处杀之。
少年武功高强,凌厉的剑风扑面而来,一旁的老李头功夫亦是深不可测。
宁喻温想到出发前他师傅对他说:“你去寻他,他自会将剑交给你。”
他当是已同李家说好,他去取便是,再不济费些口舌,谁曾想,李家遭逢突变费力寻找一番不说,现在更是要他的命。
宁喻温不禁心中叫苦不迭,不带这样坑徒弟的,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眼前少年招式愈发凶狠,宁喻温咬牙抵住刺来的剑侧身避过。
就在此时,楚汐却见老李头微微眯了眯眼,随后迅速奔向宁喻温。
楚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少年以止身而立,老李头和宁喻温瞬间交锋,便被夺剑制住。
她听到老李头问:“你怎会陆家招式?”
楚汐想起,宁喻温曾说过他原本姓陆。
见宁喻温不答,老李头掐住他脖子的手更紧了几分。
“前辈!”楚汐立刻叫住他,“你把他掐死他可就没人回答你了!”
老李头:“说!陆家十多年前就没了,你怎么会陆家的剑法!”
李家销声匿迹多年,为的便是守护好族中至宝,段然不会随意于人结仇,更甚当年陆家家主的为人她也是听人说过一二,想来不至于同当时的李家结怨:“他本姓陆!”
楚汐此话一出却未见老李头松手,心中一凛,难道是她猜错了?
下一刻,她听到老李头的话才松了口气:“你既是陆家后人,当知自己家族使命,竟同旁人一般?!”
宁喻温死死扣住老李头的手,不住喘息:“陆家因何而灭我不知,我只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老李头厉声质问:“这便是你来此的理由?你不该来!”
接着他整个人被掼飞了出去,撞到粗壮的梧桐树上,左肩传来剧烈的疼痛。
宁喻温支撑着站起来,艰难地动了动左肩:“前辈同陆家有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