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的沈白，故作镇定地抿抿唇瓣，趿拉着脚上的球鞋继续走，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沈白的身后片刻都没响起脚步声。
以为许灿阳故意抛下自己走了的沈白，蓦然转身朝后头看去。
顷刻之间，她就这么和站在白炽灯下的许灿阳撞上了目光。
那个小瘸子和先前的每个清晨一样，单肩背着包，懒散倚靠在墙边。
他的手里面，正不急不慢地抓出根耳机塞入一边耳朵，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沈白站在那，忽有点不自在地抓抓头发。
虽说是为了来找这个小瘸子问清楚，最近为什么老是早出晚归的不着家，但……
“找我什么事。”未等沈白自己说出口，许灿阳便将橄榄枝主动抛给了她。
他抬起点脑袋，身影处在光影交错位置，浓密睫毛在眼下映照出的小片阴影更甚。
在冷风里等了好久许灿阳的沈白，直白被许灿阳这么问着的现在，心脏有点堵堵的难受。
这种堵塞感，并不是因为自己吹了好久的冷风。
她攥紧拳头，愤恨想大步往前去，给上这么懒散样子的许灿阳一拳的前刻，就在许灿阳几步远的身后位置，余训从他们那个班级的后门走出来。
“那明天见。”他正和谁打完了招呼，抬脚往这边过来。
沈白下意识捂住了面庞，往不起眼的边角位置躲去，不想让余训发现自己等了许灿阳。
她丢不起这个脸。
后头安静了半晌，耳边除了蝉鸣，只有细碎的脚步声。
高三因为学业，有好多学生都选择了住校，像许灿阳和余训这种走读的，并不多见。
脚步声纷杂，沈白遮挡着自己的面庞，小心瞥着余训从她身边过去，才拍着自己的胸口，算是勉强松了口气。
没了余训的压力，沈白眼底多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她一抹鼻尖，骄傲扬唇：“还好我聪明。”
“小瘸……”
回头，哪里还有许灿阳的影子。
冷风吹过，冻得没穿外套的她又是一阵哆嗦，让她安静联想到了之前在班级门口罚站，转过身后和路过那边的许灿阳撞上的视线。
那时的许灿阳，表情仍旧淡然非常，和刚才、以前、平常的他都一样。
沈白噘了噘嘴，势必要抓住那小瘸子问个清楚，最近早出晚归这么些天，到底都去干嘛了。
知不知道她爸妈都很担心这家伙啊！
刚回到家，沈白就直奔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其他备用手机登录了q/q。
【气死了气死了！我今天好不容易等到那小瘸子出来，结果还是让他跑了！】先是忍不住将自己今天遇到的事情吐槽了一遍，稍微冷静点下来的沈白尝试性刷了刷手机的聊天记录，发现被老师没收的那只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并没有同步过来。
【你之前给我发了什么啊？我的手机被老师没收了。】将消息发出去后，沈白趴在床上等了会儿，眼神呆呆落在对面人的昵称上，望着那只小羊的emoji发愣。
最近开学了，所以这小子又在打工吗，怎么这几天老是回她消息断断续续的。
沈白托着自己的腮帮，两脚在半空摇晃来摇晃去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小羊回复自己的消息。
她顺势平躺倒在床上，和自己边上的手机一齐，注视着房间里的星空灯发愣。
这是小羊前年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为了回报她给他发了生日红包。
可明明，小羊那时候并没有收自己的红包。
沈白将脑袋埋在边上的毛绒玩具里，憋着气沉思。
既然小羊一直都不肯收她的礼物或者帮助，那她是不是得再想办法换个别的——
“咔哒”。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很轻的动静。
知晓或许又是自家猫咪叼着逗猫棒过来，想让自己陪她玩的沈白起身，轻叹口气着去开门。
“今天只能玩一会儿啊，”她扬起个笑，边开门边唤，“小羊。”
话音刚落下，她便和站在不远处的许灿阳对上了眼睛。
漆黑的瞳孔和身体主人似一动不动，唯有映照进眸中的光亮轻轻闪动，表明着正站在沈白面前的，是真人而不是雕像。
“小瘸子！”她气不打一处来，迈步很快地往前追去。
奈何许灿阳更快，以光速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房间，马上没影了。
可恶的小瘸子！
沈白憋红了脸，气冲冲却理智控制了音量道：“有种你别走门！”
说完，她就坐下在了地上，双手环着胸继续冷哼：“有种这辈子，你也别给我抓到！”
跑？同个屋子、同所学校里，她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晚上十一点。
许灿阳轻手轻脚的，偷偷将自己的房门打开条缝隙。
他小心看看自己门边熟睡的沈白，屏住呼吸着伸出只手，慢吞吞去捡地上的俩钢镚儿。
这可是坐车的钱，不能——
“啪”地一声闷响，许灿阳的手臂多了只白皙的手。
迎头对上的，是正冷笑着、抓着他胳膊的沈白。
“还想出去？”
第5章 听歌
少人的车站处，硬跟着许灿阳偷溜出来的沈白，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裹紧些，手里看着小羊回过来的信息。
【问你生日想要什么。】外头风大，她撩把自己的刘海，先确认似朝身边的许灿阳看过去一眼，知道他这次没跑，才低头打字。
【你想送我什么？】那边的小羊又没了回复，估计又在忙。
沈白将手机扔进口袋，搓着自己的手臂侧身，看向在边上玩手机的许灿阳，“你到底大晚上出去干嘛？”
回忆到之前教室里听到的那个女声，以及看到的许灿阳的点头动作，沈白眨了下眼，瞄向这个时间段已经没什么人的车站。
“还有你大早上的，最近也这么早出去干嘛？”
良久，许灿阳才给出点反应。
他将自己手机揣进口袋，往前走了小半步，视线掠过左方的沈白，定在远处来的公交车。
被这么大肆无视的沈白憋闷。
她往许灿阳那个地方走了步，刚想说话，就听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
担心是爸妈找她的沈白，急忙伸手去拿。
解开锁屏时分，她边拉住想走的许灿阳，边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但是你别给我发红包了。】“干嘛。”
恍惚中，两道声音掺杂在一起。
沈白抬头朝许灿阳看去，双腿下意识随许灿阳一起往公交车上迈去。
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许灿阳投了自己的币后就往里走去，并没有半点要帮沈白付钱的意思。
沈白站在原处，拉住许灿阳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了。
她的声音低如蚊蝇，另手拽着自己的衣角支吾：“我、我没带硬币。”
司机师傅开着车子往前去的同时，往他们这边瞄过来一眼，嘴里什么也没说。
车上鲜少的乘客，也朝他们这边投来视线。
作为当事人的许灿阳连脑袋也没转过来一下。
他使了两次劲，试图从沈白手里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不过都失败了。
他无声叹口气，在为数不多的几人目光里回头，常年无波无澜的脸上多了点无奈。
沈白的反应很快，也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眼泪仿佛就在眸中打转，哽咽着声线，摆出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拉拉许灿阳衣角：“哥你别这样，妈妈不是已经顺你心意，把我的零花钱都拿来给你上网用了嘛。”
她吸吸鼻子，鼻尖隐约粉红：“你今天再玩一会儿，就跟我回去好不好，太晚了妈妈会担心的。”
此话一出，车上的视线更多集中在两人身上。
许灿阳抿唇，表情有点苦。
他无语凝噎地将沈白顺手朝后头一拉，自己则上前帮沈白投了两枚硬币。
接后在气氛的淡淡微妙里，抬手搭着沈白的肩膀将她往前推去，温和清朗的声线响起在沈白头顶：“别闹了。”
顿悟过来大概是小情侣吵架的乘客们，相继收回自己的目光。
唯有当局者迷的沈白被蒙在鼓里。
一时忘记了自己悲苦妹妹角色的沈白，看到后方空着的绝妙位置便快走两步，欣欣然坐了下去。
边摇晃着双腿，边感受着窗边吹来的徐徐微风扬唇。
真好啊，她竟然能有天，可以这么大半夜地背着爸妈出来坐公交车。
许灿阳凝视傻笑着的沈白会儿，熟练整理出一只耳机戴上，另手腾空出来打字。
【今天不去了。】那边的回复很快。
粉色卡通头像的对面人，甩过来带有疑惑的问题时，也扔过来一个哭唧唧的可爱表情包。
【啊？为什么呀~】许灿阳悠悠然扫过窗边位置的沈白，敛眸发过去几个字。
【带小学生妹妹。】手机那头的孙云涂抹着口红的动作顿顿，拢眉看向许灿阳发来的三个字，蓦地将桌上的手机摔在了地面。
还不够解气地，她又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包包和小装饰，连带自己考砸了的试卷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拉面店前，沈白叫住要进去的许灿阳。
“小瘸子！”她几番抬眼看看店面招牌，确认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拉面店，而非其他什么地下网吧或者游戏城，“你、你——”
“干嘛。”他回过头，看陷入嗫嚅的沈白。
许灿阳将手插进口袋中，把自己单肩上的背包拿在另手，没等沈白的回答就径直进了去。
沈白忙不迭跟上去，同许灿阳一起站在前台点餐的地方。
许灿阳仿佛来过很多次，趁去点餐的几步，将自己的书包放下在了边上的空座位。
老板看到他，马上露出了笑容。
他言笑晏晏地开口，询问站在跟前的许灿阳，“想吃点什么呀，阳阳？”
阳阳？
沈白因为这声称呼，在许灿阳和老板之间来回看看。
“老样子就好。”许灿阳说完，便准备转身。
“好嘞。”老板热情点点头，还招手示意服务员，给许灿阳免费送瓶热牛奶。
随即，他又把目光放在沈白身上，“小姑娘你呢？”
本来不是想来吃饭的沈白，摸摸自己的肚子，竟然闻着店里的香味，也觉得饿了。
她咽咽口水，回头确认许灿阳没走，才认真看起菜单来。
好多好吃的，她都想试试。
她鼓鼓一边腮帮，摸着肚子的手改为摸自己口袋里的钱包。
不过不行啊，她今天没带现金，线上支付的软件，在前段时间又被妈妈防止她乱花钱，而改了密码。
沈白这般回想着，将左腮帮中鼓着的气传到另一侧，不由想到了身后坐着的许灿阳。
不过既然有爸妈疼爱的许灿阳在，那今天就算她吃多少也没事的吧。
烦恼一下被解决，她嘿嘿咧嘴一笑，各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和排骨面，以及一堆其他吃的。
“你吃的完？”许灿阳坐在沈白对面，转着手里的手机问。
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在白光灯的沐浴里，眼神显得愈加深邃，眉骨更加立体。
沈白安静坐在那，张扬一歪脑袋，笑得明眸皓齿。
“吃不完可以打包啊。”
许灿阳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侧过脸去看手机的时候，沈白仿佛捕捉到他唇角的一丝淡淡笑意。
“也对。”
这句之后，两人又恢复到沉默之中。
沈白左瞧瞧右看看，无聊监督对面人动静的同时，等待好吃的端上来。
店内冷气开的很足，穿着外套的沈白，在盛夏的夜晚还是感觉有点冷。
她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思考该怎么开口，问许灿阳关于近些日子的事情。
悠悠然的，眼波流转在低头玩手机的许灿阳身上。
他手里的手机竖着，两指在下方快速按着，大概是在和谁聊天。
一时讲不出问题的沈白，颇觉郁闷地咬咬唇瓣。
额角发丝掩盖住她的表情，光影交错里，她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人移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口袋里的手机蓦然震动两下。
拿出来打开，上面显示着余训的消息。
【明天会下雨，你记得带伞。】沈白将这句话收入眼底，心中一阵暖流穿过。
【知道了，你也记得明天多穿一件。】这话出去后，过了几秒才再收到余训的消息。
【今天你怎么来我们教室门口了，而且还遮着自己的脸？】沈白的脸一下子烧起来，腿脚腾地僵住，唇瓣微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双手不住遮挡在嘴前，哑然注视着余训发过来的那句话愣神。
完了，原来他还是看到了。
手机再地一震，显示对面人发过来一条语音。
沈白犹豫几秒，还是按小了音量后将它点了开来，放到耳边听。
语音里还有洗澡的水声，余训的声音低低从听筒里传出来，越来越小声，像是在和谁说小秘密。
“是什么悄悄行动吗，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拉长了温润声线的，沈白似乎能脑补出他浅笑着的模样：“嘘——”
“啪”地一声，许灿阳有点用力地将自己手边的温牛奶，戳到沈白面前。
接后又没什么声音地低下脑袋，拿出筷子自己吃面。
怕被当事人看破自己小心思的沈白，面庞仍带有绯红。
她眨巴眼睛，敛眸盯着自己白净的球鞋看，半晌没说出话语来，甚至忘了去接那瓶牛奶。
凌晨时分的车站。
沈白掰着手指和许灿阳并肩坐在长椅，在黑夜里听着周遭的大雨声，哑然咂咂嘴。
“……小气鬼。”
都没带伞的两人安静坐着，沈白这声轻如不存在的抱怨很好被雨声掩盖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