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过去,裹紧些身上外套的沈白,蓦然听到身旁许灿阳道:“又没让你还。”
想到刚才店内,讶异为什么要让他付钱的许灿阳表情,沈白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你刚才,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许灿阳闻言,舔了舔唇角,瞥瞥摆在自己身边的大堆打包餐盒,附和出言:“我现在也挺无奈。”几乎点的所有,都得他帮忙拎回去。
“小瘸子!”沈白瞪大了眼,“你凶什么凶!”
本来就是她家的钱,要还才奇怪好吧!
气恼过头的须臾,让沈白完全忘记了细枝末节,没注意到许灿阳竟然听到了她轻如不存在的一声。
夏风阵阵吹拂过叶间,压的树枝乱晃,在黑夜中几番弯腰。
猎猎风声和大雨倾盆的响动,强势闯入沈白脑海,勾起她积压心底的可怖。
她慌乱低了脑袋,没了什么争吵的心思。
许灿阳今天也一如既往没什么多的反应,耳朵里面塞着耳机,脑袋倚靠在后方,自己一个人安静听着歌。
只有头顶一块地方可以遮雨的站台薄弱,外头雨不停向里斜进来。
沈白奋力往里面挤去,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愤愤嘟囔:“真不知道你这小瘸子,是怎么更喜欢被雨淋的。”
听出她言下之意的许灿阳就这仰头的姿势,浅淡扬了扬唇角,更抬起些线条流畅的下颌。
沾了点雨水的长刘海顺他这动作,愈低垂下来,暴露出他明亮的眼眸。
沈白看到他侧过点头颅,一双和生人勿进的那张冰冷脸不符的桃花眼,带着清浅笑意朝自己看过来。
以黑夜做背影的现在,被远处路灯映照的许灿阳,看上去比平时要柔和不少,身上难得多了几分烟火气。
“要听歌吗。”他问。
沈白一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耳机内的几首音乐舒缓又明朗,整体安静里却写满了生机勃勃,和对彩色未来的向往。
沈白听着,心神的恐惧感悄然随这音乐被抽离走。
都是纯音乐。
得出这个结论的沈白,微微偏头看向怀里抱着书包,坐在她身边眯眸小憩的许灿阳。
黑色刘海再度将他漂亮的眸子掩盖在其后。
头次真正窥探到这个来了她家一年多的小瘸子的沈白,眼波流转在许灿阳的乖乖刘海头。
“该剪了。”她小声呢喃一句。
大雨依旧倾盆落下。
雨声纷乱里,沈白自认自己的这声也很好混杂在里头。
很久很久,真正被雨声遮掩去的许灿阳话语,没被沈白察觉到分毫。
“嗯。”是该剪了。
第6章 误会
清晨时分,鸟语花香,风过林梢。
被暖阳照耀的沈白,迷迷糊糊被隔壁房间传来的钢琴声吵醒。
一遍又一遍,正弹着钢琴的那人不厌其烦似,重复推翻自己前头落下的琴键,只取其中的一两音符继续弹奏下去。
昨晚没怎么睡好的沈白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耳边的钢琴声却还是不肯停下分毫。
逐渐的,被吵醒的怒火敌过了惺忪的睡意。
沈白猛地掀开被子,脚上随便趿拉了两下拖鞋便直冲门外,也没管自己穿的鞋子是正还是反。
她的发丝还有点凌乱,没来得及整理一把就直奔许灿阳房门口,用力拍了两下他的房门。
“小瘸子!”她气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里头的钢琴声停顿了两秒,接后又开始演奏,仿佛没将沈白的话放在眼里。
沈白气到不行,拳头攥紧着尝试去开门,却发觉这小子反锁了房门,像是早就有准备。
“可恶。”她烦躁嘟囔一声,吹了吹自己凌乱垂到眼前的头发。
这小瘸子绝对是故意弹给她听,就为了吵她大清早的美梦,以此来报复昨晚她硬是跟着他出去,半途打乱了他原本计划的。
昨夜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反而还赔上了自己两个大黑眼圈的沈白,强迫自己做了几遍深呼吸,不至于让自己直接气得原地爆炸。
“小瘸子!”几秒没过,沈白又愤恨往前去,重重拍了许灿阳的房门两下,“你再不出来,我以后就天天跟着你,让你半点保护费都收不到!”
一时嘴顺,就把小羊打趣说的话愤怒吼出来的沈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其实只是句玩笑话。
这几声出去后,许灿阳的房间内又保持安静了几秒。
没一会儿,待沈白想直接暴力开门的前刻,她面前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忽的被打了开。
里头探出来许灿阳的一双眼,看起来也明显没怎么睡好的许灿阳眼底挂着淡淡的青色,比前段时间看上去还要憔悴。
沈白被气笑,她撸起袖子,指着已经困成内双眼皮的许灿阳:“小瘸子,我估摸着你再来段时间的这样子,你离‘小瞎子’这个新标签也就不远了。”
许灿阳的表情是平常时候的冷冰冰,没有什么别的波澜。
他手抓着门,疲劳地眨了下眼睛,接后出言:“有事吗?”
许是刚熬完夜,嗓子还有明显的沙哑。
沈白注视面前人过长刘海后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浑身的气鼓鼓像是倏然破了一个小洞,奋力鼓足的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她无声叹口气,抿了唇角皱起眉梢,看着这样的许灿阳讲不出什么话来。
半晌,在许灿阳要关门前,她幽幽反问:“能有什么事,你还想装做小聋子吗。”
说完,她就转身回去了自己房间。
许灿阳在清楚听到隔壁一声关门响动后,顿了顿思绪,也准备继续自己手头的事情。
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坨黑影从门缝里,飞快窜进他房间。
站在门边清楚目睹了这幕的沈白,加快自己脚上的步伐,将自己用手简单梳理过的长发别到耳后。
“小羊进到你房间了?”她边撩着自己的秀发,边如此对还处在懵圈中的许灿阳道。
许灿阳站在门边,保持着脊背的微微僵硬,迷茫眨了两下眼睛后才有所反应。
“不、不知道。”甚至乎,话语都变得有点结巴。
沈白往黑黢黢的许灿阳房间里头看去,压根找不到作为暹罗猫的小羊。
“你刚干嘛了?”
“你不是回房间了吗?”
两道声音交杂在一起,几乎是同时响起。
沈白抬头看向许灿阳的眼睛,最后只是带点幽怨地摇摇头,表示先跳过这个话题。
小羊偶尔会特别闹腾,兴奋地乱跑乱跳,家里的每个地方、每个人都会成为它欢闹的游乐园。
唯独除了许灿阳、和他的房间外。
“我去把它抱出来。”沈白说着,就想迈步进去。
“不用,”许灿阳撸了袖子,声线恢复一贯的平静,“我去。”
顺手推了门,只将门留出一小条缝隙来的许灿阳往里走去,颀长身形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屋内传来窸窣响声,沈白站在外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别揍它啊。”她蹙蹙秀眉,小心开口提醒。
屋内的窸窣声音变得大了些,还伴有钢琴琴键多个被按了的沉闷声。
沈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着自己的手臂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那扇门。
门缝变得大了些,不远处的画面随即展现在她眼前。
昏暗环境里站着一个人影,他正虎视眈眈着钢琴上扑腾的弱小猫咪。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但他周身透出的低气压,还是让沈白的心脏一紧。
“小羊!”她下意识喊了这么一声后,按亮了门边的灯就冲进去,打算从许灿阳的手里保护下猫咪。
炸毛了的猫咪没理沈白,倒是许灿阳闻声朝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的沈白,看了过去。
沈白一把护在猫咪身前,万分紧张的时刻,没怎么看清地上的狼藉。
“不准你打它!”
和她对上视线的许灿阳,敛了敛清澈的眸子。
沈白看到他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音节都没吐出。
他安静捡起地上被猫爪抓得破碎的几张A4纸后,就出了去,暴露出来的手臂和手背上,全都是被抓出了鲜血的红痕。
沈白一路注视着许灿阳的远去,凝望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房间内一瞬间陷入宁静,只有几声小羊炸毛的呜呜声。
沈白转身,瞄了眼跟前亮出爪子的小羊,思绪一瞬间有点乱糟糟。
她低头,捡起地上的纸张碎片,看着上面用水笔填着的音符愣神。
所以是小羊将小瘸子的东西弄坏了。
小瘸子没干什么,反倒手上全部都是鲜血和抓痕。
她咬了咬唇瓣,将手里碎得和小块拼图似的纸张收入眼帘,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在这种微妙氛围里,她心跳有点加快地,联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轻轻在心里反问自己。
她方才的第一想法,会不会有些太主观判断了。
小瘸子要真有揍猫的念头,并不会羸弱地挨这么多下。
莫名的,沈白脑海跳出了自己门前说的话。
“我去把它抱出来。”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憋了一天坏情绪的沈白愈显闷闷不乐,眉头皱得很深。
她努力按照老师教的三步上篮,一步步计算着距离,随即站在球框下奋力抬手。
不过那篮球还是和先前每次一样,完美掠过篮球框后,飞快朝沈白没有预计的地方滚去。
沈白叹口气,今天不想练了。
她慢慢悠悠朝篮球滚去的地方走,唇线绷得有点紧。
今早小瘸子又没和她一起坐丁叔的车来学校,而且今天又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踩点迟到着被他们班主任骂了好久。
想到丁叔在自己车上念叨的,沈母最近会在小瘸子晚上溜出家门的时段,为担心小瘸子去了哪,而守着没睡地经常打开灯来看,导致没怎么睡好也有了黑眼圈的这点,沈白就有点说不出的郁闷。
这次不管说什么,她也要把许灿阳按时带回家,并问清楚他最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坏事,才会这么一直早出晚归的。
只是——
想到今天早上猫咪那件事的沈白,不由自主放慢了点脚步,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小瘸子。
毕竟今天,大抵是她误会了小瘸子。
当时她说把猫抱出来,那个小瘸子就真的只用了两手,压根没有想揍猫的心思。
完全都是她误会了他。
思及这些,沈白脑海便会自主出现,许灿阳被抓得全是鲜血的手臂和手背,心里面更加纠结的紧。
“啧。”她轻轻叹口气,朝篮球那方向看一眼,确认自己的球在哪里。
蓦然间,她视野内闯入许灿阳。
他正坐在操场角落,手里拿着支笔,不知道对着手中的纸张在写什么。
一如先前沈白冲去他们教室,在小瘸子那看到的画面一样。
不会……
是在给当时那个女生,写歌吧?
沈白想到了自己曾在那张纸上瞄到的,一晃而过的几个潦草乐符。
沈白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衣摆。
这小瘸子,到底瞒了什么事情没让他们知道呢。
她驻足原地盯了他一会儿,又在小瘸子也朝这边看过来的须臾,很快瞥开视线。
算了,找准机会问清楚就行了吧。
沈白砸吧下嘴,到能弯腰捡篮球的地方时,又装作不经意地将篮球朝许灿阳那个方向踢过去一下。
即刻,篮球继续滚动起来。
想借此装作路人地,给许灿阳抛句话的沈白,在篮球要滚到小瘸子面前时,蓦地僵住了身形。
面前入眼帘的,是帮忙捡了篮球的余训笑颜。
“你们也这节上体育课?”他一手稳稳抓着篮球,朝沈白走过去。
计划落空的沈白,回答时往余训身后的许灿阳瞄过去眼,眼神四下瞥着,有她自己没有发现的不自然。
余训扬唇,并没点破这点。
“快要下课了,去小卖部吗,我请你。”
沈白的注意力在余角处,没怎么将余训的话收入耳。
“昂,好。”余光里,她看到许灿阳起身走了开。
独自往前去的少年背影在大操场和人群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瘦削。
沈白注视他一如既往挺直着脊背,目不斜视着前方的模样,一句话似乎哽在了喉口,怎么也冒不出来。
第7章 现在
沈白的手机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响起过了。
她划着手机屏幕,将上头推送的各种杂乱消息收入眸底,控制不住地叹口气。
“啧。”小羊最近又同时在打几份工吗,怎么这几天一次都没找过她。
沈白咬咬手指,切换进和余训的聊天框,翻看着这几天内唯一有过几次聊天的余训,又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
小羊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事吧。
她想着,视线四撇在桌肚内的小本子,回忆很久之前无意从小羊所发照片里,得知的一家奶茶店的地址。
她和小羊的交情有几年了。
虽然没有听小羊自己提起过,不过沈白还是能从他生活中的某些细枝末节,可以知道他过得并不算好。
就好比他每次到开学季,回消息就会变得很慢。
几番的追问里,他说起自己在打工这件事也无比自然,像是早就习惯了一切。
偏偏他的性子又骄傲到不行。
几年里,都没肯受过一次沈白的帮助,反倒平时还会给她寄些手工品。
沈白对此一直怀有忐忑,害怕小羊哪天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怎么自尊心总是这么强呢。
沈白攥紧了拳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出去房门叫来了丁叔,拜托他将自己送去商场。
丁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今天会不会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