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语气抱歉:“因为个人原因,我需要终止这份兼职了。”
路停云露出错愕的眼神,他稍顿,问:“是因为我的追求让你感到困扰了么?我打听到你和沈家少爷没有恋爱关系,难道不是么?他让你结束工作的?”
周安听到他思维发散地越来越离谱,连忙解释说:“不是的,这个决定和沈周年无关,也和您……没有关系。我想压缩留学时间,所以接下来的功课任务很重,恐怕分不出时间来兼职。”
前不久导师破格接受她提出来的提前毕业的请求。
如果计划顺利,她将会成为格拉斯香水学院唯一一个将六年学习生涯压缩为两年的学生。
“托您的福,”周安温和地弯唇道:“我在这几个月已经积攒够接下来一两年的生活费了。”
路停云:“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如果说起初因为听到周安说要离职而有些低气压的话,那现在他已经不介意了。
他瞧上的女人不仅美得动人,更加清醒独立,知道自己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奋斗。
越接触,就越让他沉醉。
路停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沉默了一会儿说:“之后我还能联系你么?”
周安愣了下,慢一拍说:“可以的,脱了老板员工关系,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如果您愿意的话。”
但也只能到朋友。
她想路停云能明白的。
路停云当然听懂了周安的言下之意。
他有些苦涩地拿起化了冰的可乐喝了一口,再喝一口,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
或许他对于周安来说就像这杯可乐之于他,不习惯,不喜欢。
勉强不来。
两人说开了,路停云便不再有继续纠缠的理由了。
路停云决定放手,至少给自己的心动对象留一个落落大方的好印象。
回旗袍店的路上,周安和路停云定下了离职时间。等旗袍店招到下一位合适的兼职店员后她就可以不再继续来上班了。
当然,如果她之后还想继续来,路停云永远欢迎。
撇开路停云喜欢她不说,周安到底是旗袍店创收的一大门面。
——
香水学院的导师允许周安提前毕业,但是提前毕业的前提是她能通过各个教授的测试。不仅日常测试要需要全部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她还需要额外地自学很多课程,接受教授的抽查测验。
时间就在摸黑起床,挑灯夜读的日常里飞速流逝。
半个月后的霜降节气,旗袍店招到了合适的兼职生,周安负责带她上岗。估计再有一周,她就能正式离职了。
这天下午她手把手教新来的兼职生熟记面料和款式,抬头看向外面时,天色已暗。四季轮回到秋天,夜色弥漫的速度快了很多。
“安安姐,不好意思啊我耽搁你太多时间了。”兼职生是附近大学的大一留学生,处事比周安稚嫩一点,周安教了她很多。两人一起离店时她塞了一瓶酸奶给周安,“今天谢谢你啦,下次见!”
“回见。”周安笑着摆摆手。
道别后,她一边往合租公寓的方向走,一边拿出手机来给沈周年发消息。
周安:【今天我回家会晚,你迟些再带二白过来吧。】
沈周年:【好哦。/二白点头】
周安看到沈周年自制的二白呆呆点头的表情包,无声弯了唇角。
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人少的小巷,周安从亮着的手机页面抬起头看到黑乎乎的路有些害怕。这条路她曾在不熟悉这边路况的时候走过一次,只是黑一点,绕倒是没有绕太多。
周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注意到页面顶部显示的百分之十的电量,她决定暂时先不聊天了。
路过几家酒吧的后院,周安目不斜视地远离蹲在街边的醉汉。
有胡子拉碴的男人握着酒瓶,眼神迷离地向周安邀请:“嘿,漂亮的东方姑娘,一起喝一杯?”
周安全当没听见,走路速度加快。
走出一段路,她又陷入黑暗中,身后悄无声息的,但周安闻到了酒精和香水混在一起的糜烂的味道,她微微偏头,用余光朝身后看。
一道身影忽地蹿到她面前,周安被吓得上半身往旁边一歪。手腕被又湿又热的触感紧抓,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面前的男人抓住了手。
借着手机一晃而过的亮光,周安看清了他的脸。
是上次在旗袍店意图与她“交易”的男顾客。
“真的是你啊。”男人吐息间有浓重的酒气,他目光炽热阴冷两重天,说话时凑到周安的脖颈处猛吸一口,仿若遇到了猎物的毒蛇伸出了蛇信子,“遇到了就陪我玩玩咯。”
周安被他压到了角落的墙上,她脑袋空空,身体动作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动弹不得。后背一瞬间冒出无数的冷汗,本能让她推开男人,但她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像梦魇了一样。
“放开我!”周安用了所有力气去才挣脱开男人的手掌。
明明只是一个动作,她却开始像用力过度般呼吸不畅。
男人被甩开,顿时怒气升腾。
他朝外边吐了一口痰,用法语骂了一嘴下流脏话。他视线不怀好意地从上到下扫视周安,又凑上去,手掌握住了周安的腰,禁锢住她。
“装什么装,”男人恶劣地笑:“我都没用什么力气你为什么推不开?你那店主男朋友知道你现在在我怀里浪的样子吗。”
“滚。”周安双手按住他的手,却一点儿也使不上劲去掰开。
浑身力气都在和自己较量,无法突破出去。
又是这样!又是反击不了!
周安将下唇咬出血,才让自己的指甲攥进男人手背。鲜血不仅染红了她苍白的唇,也渗透到她的指缝。
男人疼痛难耐,终于松开她。他看见自己手背的五个血痕,砰地在周安头顶的墙面砸碎玻璃酒瓶。
周安看着破碎的酒瓶裂口要扎向她的脸,瞳孔猛地放大。
“汪——”
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她脸上,周安眼睫颤了一下就听到了酒瓶掉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下一秒,男人的哀嚎声混着二白的撕咬声在空荡的长街响起。
周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沈周年的人影闪到她身旁,朝男人的肚子重重地踹了一脚。
肉\\体翻滚,撞击到墙上。男人后背猝不及防地被地上的玻璃碎片扎到好几处,哭声都带着颤。
周安靠着墙缓缓坠了下去。
“二白,别松口!”沈周年见周安的状态不太对劲,迅速跑到周安身前,蹲下去,“安安,安安,没事了没事了。”
周安抬头,眼珠微动,她看到沈周年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嗡嗡声在脑海里响彻,她极轻地眨了一下眼,汇聚的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下。
“安安……”沈周年心被猛地攥紧到发疼,他伸出手想要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看到碰到周安的一瞬间,她瑟缩了一下。
沈周年倏地停下动作,他收回手,只是轻声哄道:“没事了,二白和我都来了。二白还咬着那个大坏蛋呢。”
“周安,呼吸!”沈周年发现周安好似不知道呼吸了,差点急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按压住语气,轻缓道:“安安,要呼吸,呼吸,安安……”
周安看着那双映衬着她的眼眸,无形的桎梏忽地松开,她跟着沈周年呼气吸气的动作渐渐有了呼吸。
随后便是,“呕——”
周安趴在墙根,吐了。
“沈周年,你、”周安接过他的纸巾擦嘴,边吐边说:“你别管我,我吐、吐一会儿就好。”
沈周年将随身带的水瓶拧开放在周安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闭了闭眼平缓气息后给附近警方报了警。
地上的男人不知是自己疼晕的还是被一人一狗的暴戾给吓晕的,被警方带走时是像是死过去一般。
沈周年倒希望他去死。
法国的警方在现场简单问了周安几句便和沈周年叫来的律师走了,没带她去警局。
“沈周年,谢谢你。”周安心有余悸,她和他们走出暗街,站在路边的暖黄灯光下,扬了扬苍白的唇,低头揉着二白毛茸茸的头:“还有你,勇敢的二白。”
沈周年视线离不开周安,莫名的愧疚感将他心脏烧灼,他低而缓地说:“今晚我陪着你。”
“不用了,今天只是意外。”周安摇摇头,“你们陪我走到家,我就差不多能缓过来了。”
沈周年看着她没说话,过了好久,他嗯了一声,低头抓上了周安的衣袖。
周安微愣,有些不知所措:“沈周年你——”
“周安,”周安沈周年眼角闪着湿润的细光,他抬眸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静默了好几秒才说:“我怕。”
“我看不了你受伤。”
周安感觉自己眼前渐渐雾气弥漫,她垂下眼,轻声说:“那你抓紧了。”
回到合租房,她第一时间去浴室洗澡。将全身搓红,淋得干干净净后她闷头睡进了被窝。
更深露重,周安迷迷糊糊陷入光怪陆离的世界。
揩油的流浪汉、今夜的醉汉、还有无数的无脸男在梦里将她团团包围。
人脸飞转,她蹲在墙角,双手抱腿。
——“你看不到,我帮你擦擦啊。”
——“装什么装,我都没用什么力气你怎么推不开呢。”
——“不要,别碰我!”
——“滚!”
——“好疼……好疼……”
——“我们会不会被打死啊……”
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哭声,男人猖狂的笑声,孩子的哭喊声,棍棒落雨般砸下的声响,还有衣料被撕碎的声音响在周安耳廓。
周安弓身窝在床上,眼眸紧闭,呼吸一下一下变得粗重。猛一睁开眼,她眼前晕眩般地天旋地转,四肢缺氧而从末端逐渐向心口麻木。
周安手不受控地发颤。
后背的冰凉透到了骨头里。
周安只有一个念头。她努力控制自己颤动的右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拨下沈周年的电话,那边立刻有一道浸润着深夜寒气的声线:“喂,周安我在。”
周安仰头看着模糊的天花板,艰难地发出声音:“沈周年、我不、不会呼吸了……”
第37章
◎周安◎
“安安跟着我, ”电话那头,青年声音急切,“吸气——”
“呼——”
“吸——”
“呼——”
十分钟后,沈周年开车赶到合租公寓, 他跑出电梯, 直奔周安的房门。
“扣扣——”沈周年敲门, 对着持续通话中的电话快速说:“周安, 是我。”
正当沈周年要破门而出时,房间内响起了拖鞋拖沓的声音。几秒后一只虚弱的手从内拉开门。几乎是门打开的一瞬间, 周安就从里面摔了出来。
沈周年第一时间抱住了她。
周安任由他抱着,双目紧闭,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前和双侧的碎发。沈周年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感受到高温之后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周安的肩头。他隔着两层衣料扶住周安,带她快步下楼。
汽车一路以最高速度驶往医院。
急诊室内,医生和护士推出病床。沈周年轻手轻脚将周安放在床上,和急诊医生说明周安的症状。
“她有心脏病史或是肺功能失常么?”医生一边用医疗器械检测周安的情况,一边问沈周年。
“没有。”沈周年回忆,目光担忧看向病床上的人,说:“她今天受到了惊吓。”
医生点点头表示谢谢他的配合, 再做些检查就吩咐护士用药。
急诊护士站的女护士喊他:“周安小姐的家属,麻烦在这里签字!”
沈周年将自己脱下的风衣外套放在病床边的护栏上,走到护士站, 低头看着医院开具的告知书。
沈周年的目光在“家属签字”那一栏凝了好几分钟, 终于执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药用下去大概两个小时,值班医生过来巡视完周安的情况, 对沈周年说:“病人大概稳定下来了, 她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她生理反应如此剧烈, 我建议您带她去一趟精神科,她更需要心理上的治疗。”
沈周年有些颓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抬头道:“谢谢医生。”
“痛……”半夜,急诊室人流渐少,病床上的人却突然轻声呓语,“痛……”
沈周年听到声音立马站起身,走到病床边将周安扎了针管的那只手放进被窝里捂着。他倾身侧耳去听周安的梦话,她还是说疼。
“哪里疼?”沈周年轻拍被子,轻声哄。
做噩梦的人哪能回答她,周安只是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被打散架了似的。右手手背很凉,冰冷的生理盐水混着药液流进她的血脉,她本能地寻找热源。
她抓住了沈周年轻轻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
……
第二日清晨,附近街区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急诊室人声嘈杂,哭声伴随着救护车铃声响在周安耳廓。
周安睁开眼。
入目即是沈周年忧虑的面容。
“感觉怎么样了?”沈周年上半身前倾,问她。
周安揉了下太阳穴,想起昨晚差点喘不上气向沈周年求助的事儿,轻声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