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便收到了江为的回复。
“嗯。”
“还有40分钟才能结束。”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你想在家吃还是想在外面吃？”
“顾盛他说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人要不要一起吃饭，让我问一下你的意见。”
“你现在来也可以，先去奶茶店买杯奶茶喝等着我，我下课了去找你。”
江为将卢枝问的问题一一回复。
没有遗漏任何一个问题。
看到江为的回复，卢枝直接从沙发上起身，上楼去换衣服，脚下的拖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一边上楼一边回复着江为的消息：
“好，我马上就过去。”
“我马上就到哦。”
“我去奶茶店等你。”
卢枝很快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去打个车，去海大找江为。
刚刚走出家门，关上门，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一阵心慌。
幸好身旁有倚靠的东西，卢枝扶着大门缓了一会儿，勉强恢复过来之后，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在路边打了个车。
车速不快，车窗外的风景和建筑在眼前掠过。
她看见了那条她和江为走过无数遍的路，看见了跨年夜那天他们去过的公园，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建筑，路边行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
路过大学城。
随处可见成对儿成对儿的学生，她们挽着手，他们牵着手，他们成双成对。相互看向对方的时候，笑容总是真挚的。
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时候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是什么发型？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她都忘记了。
时间一直都是在往前走。
就像是那句话说的：没有人永远十八岁，而永远有人十八岁。
很快就到了海大门口。
卢枝付钱下车。
逆着人流走进海大，顺着熟悉的路，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来上课了，应该把大学生活过完的，总归是有些遗憾。
刚刚走进校园没几步。在家里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又重新出现。
心悸，心跳失衡，喘不上气，眼前逐渐模糊重影，恍恍惚惚，呼吸急促。
卢枝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颤抖着手想要从随身携带的包里面找药。
手上也渐渐没了力气，用尽全力拉开了包包的拉链。
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她是会随身携带药的，为了防止意外的情况发生，那是她的救命药。
慌忙间连手中的手机都拿不稳，手机掉落在地上，手机“砰”的落地，手机钢化膜瞬间碎开，手机屏幕瞬间碎成了蜘蛛网。而她也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是那只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一样，缓缓地倒在地上。
模糊见，她好像是看见了不远处有人朝着她跑过来，有人不停地推着她的肩膀，有人好像是在喊她，有人好像是在打电话。
她挣扎着想要张开嘴说话，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渐渐的，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
江为直到下课的时候还没有收到卢枝发过来的消息。
临近还有十几分钟下课的时候，江为手中一直拿着手机，几乎是几秒钟就会摁开看一眼，看一看卢枝有没有发来消息。
直到下课也没有收到卢枝的消息，下课之后匆忙收拾着东西到包里，匆忙地下楼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一边走出数院的大门，一边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给卢枝打电话。
将手机放在耳边，听到的却是手机无法接通的冰冷的女声。
突然一慌，总觉是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飞奔着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跑了过去。她说在奶茶店等着他的，他先去奶茶店看一看。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心慌。
他的感觉一项是很准确。
“咚咚咚。”紧张到心跳逐渐加快，拿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发抖。
太着急，太激动，身上马上就出了汗。
奶茶店没有看见卢枝的身影，她不在奶茶店。
按照他和卢枝聊天的时间上来看，卢枝应该是来到了学校才对，不应该在奶茶店看不见她。
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朝着学校门口跑去。
一边跑一边不停地给卢枝打着电话。
怎么不接啊？
快接啊！
手机突然震动。
江为连看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都来不及，连忙接通了电话。
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电话那边的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急。
“您是江为吗？”
电话里面是一道陌生的女声。
江为将手机从耳朵旁边拿下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确实是卢枝的手机号码没错的。
“是，我是江为。”
江为哑着声音开口。
“是这样的，卢枝现在因为心脏病突发杯送往医院抢救，您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嗡嗡嗡——”
此时此刻江为的耳朵里面完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像是耳鸣了一般的，耳朵里面全部都是嗡嗡嗡的响声。
手像是失了力一般的，拿不住手机，手机缓慢的从手里流出，落在了地上。
手机的通话界面还显示正在通话中——
-
江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医院。
脑海中依旧不停地环绕着那个人在电话里面说的话。
他的枝枝出事了。
几乎是趋于本能的，江为走进了医院。当踏进医院大门的时候，脚上仿佛是有千斤重似的，完全是挪不动脚，但是脑子里面依旧是还绷着那么一根弦，还没有断掉。
江为来到了抢救室门口。
在抢救室门口看见了宋初，宋初今天正好是在医院，接到江为的消息之后立马就来到了抢救室门口。
宋初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头低着，双手捂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卢枝在里面。
长长的走廊，弥漫在鼻间的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回回的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还能听见不远处有人小声抽泣的声音。
并不奇怪，这种声音在医院里面并不少见，所有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江为无力地靠在抢救室外面的墙上，看着抢救室的大门。
白色的门紧闭着，一丝缝隙也没有露出来，门上的LED显示灯亮着红光，三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抢救中”。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下。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冷瞬间遍布全身。
顾盛赶到医院，来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江为瘫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颓废的，整个人就好像是陷入了那种毁天灭地的悲伤之中，但是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抢救室的大门。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离开。
而宋初则是坐在椅子上。
弯着腰，身体贴在大腿上，低着头，头发凌乱，双手捂在脸上，挡住了整张脸，看不清表情。
但是还是能够清楚的看见，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顾盛在这一刻知道了，现在的宋初和江为两个人都完全丧失了理智。
失去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无论对于那一个人来说，都几近是灭顶的痛苦。
没有哪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住这种痛苦。
顾盛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走到宋初的身边。
没有别的其他的动作，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宋初的肩膀上。
他们三个，一个坐在地上，两个坐在椅子上。
他们都在等人，等着同一个人，等待着卢枝从里面出来。
第54章
三个人不知道是在抢救室门口等了多久。
从来都没有这么煎熬过，待在医院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就在三个人已经麻木了的时候，抢救室门口上面的显示灯灭了，红色的灯光瞬间变成了灰色。
抢救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齐齐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宋初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还好顾盛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才稳住了身体。
而一开始就瘫坐在地上的江为，在看见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久坐又猛地起身，短暂性地缺氧以及大脑供血不足让他又一瞬间的眩晕，但是有着强大的意志力的支撑，还是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医生。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抢救室门口。
“我，我是。”江为连忙上前。
“和病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妻子。”
听到这个答案，医生不自觉地打量了江为一眼，抢救室里面的那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正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
而且，还是这样的病。
可惜了。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子，满脸的焦急。
他突然明白过来，抢救室里面的那个女孩子的求生意志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原来是还有人在等着她。
一个人想活着，总是有让她留恋的人的。
“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
“先到ICU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便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但是她这个情况，坚持不了多久，是做手术还是其他的，家属要商量好。”
“好，谢谢医生。”
卢枝被送到了ICU，家属无法进入，所以只能在门口，隔着玻璃看她。
卢枝还在昏迷中，江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不离开门口一步。
病床上的卢枝，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嘴唇却是微微泛紫。像是呼吸苦难似的，戴着氧气面罩，连着呼吸机。心电监测仪上跳动的线条，昭示着她还活着这个事实。
江为隔着玻璃远远地看她，眼神一直未曾离开，双手紧紧地贴在玻璃上，
门口的顾盛和宋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谁都没说话，而是自觉地退了出去。
-
站在医院门口，冷风不断吹拂在宋初的身上，每一缕风都渗透进她的衣服中，冰冷的感觉陷入皮肤，渗透到身体的每个部位，冰冷刺骨。
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过更多虔诚的祷告。”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救护车的声音，声音杂乱。
或许是哪条路上发生了车祸，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赶到医院，从救护车里抬出来一个又一个的伤患。有的昏迷，有的身上沾着血。
在抢救室门口的时候她没哭，看见卢枝被送进ICU的时候她没哭，看见奄奄一息的卢枝的时候她也没哭。但是现在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救护车拉着人进进出出。宋初突然哭了。
缓缓地开口，嘴巴开开合合。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是想要做一名医生，我特别讨厌死亡，特别讨厌分离，特别讨厌医院的环境。但是因为卢枝，我改了我的志愿。”
“或许是一种执念吧。”
“我看过很多关于心脏病方面的书和资料，甚至以后做了临床，我是想要做心脏方向的。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没有任何的方法和能力来治疗卢枝的病。”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坏人得不到惩罚，而善良的人却偏偏要遭受折磨。”
“这段时间在医院里，我看过太多生离死别，看过太多复杂的人性。”
“一个老人，一辈子的退休金都用来资助贫困学生上学，行善事，做好事，但是等到了他生病的时候，他家里人却不愿意拿出手术费给他治疗，子女互相推脱，就因为没有得到父亲的退休金。”
“我还看见过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她被检查出来白血病。”
“不到一岁的孩子啊，还那么小，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哭。”
“她爸爸妈妈都是很善良的人，每年献血捐款，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
“还有一个大叔，他儿子是军人，牺牲了，妻子得了癌症，无法治愈的那种。”
“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一个大男人，蜷缩在医院角落里嚎啕大哭的样子，那个样子就好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宋初语气哽咽，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来，止不住似的。风刮在布满眼泪的脸上，生疼。
“还有我的枝枝。”
“她那么善良，她那么好，但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抛弃她，为什么她要生病，为什么医生治不好她？”
“他们都做错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我还记得，在枝枝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之后，甚至是还有想要签署器官捐献协议的想法，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没到十八岁，没法签。”
“你看，她多么善良。”
“她才二十多岁，她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她是要和她最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的。”
“她还有好多的风景没有看过，还有好多的美食没有吃过。”
“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天也不信命。”
“可是这次，好像是真的是命了。”
顾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宋初搂进了怀里。
叹了一口气。
“初初，我们都是凡人，很多事情是决定不了的。”
“在有些时候，我们必须，也只能接受那些我们所接受不了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