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呢？”他问。
“现在去接，”汪蓁蓁让他坐副驾驶座，自己在后排挨着儿童座椅坐，“接去吃红烧肉。”
叶泛舟吹了一声口哨，乐呵呵地钻进车子。
还没出娘胎就跟着妈到国外出差的呦呦小朋友冷不丁见到有个陌生的大哥哥，并没有很惊讶。他痛快地自己爬上儿童座椅，熟门熟路地给自己系好带子。
“这个帅气的哥哥哪里来的？他是外国人吗？”呦呦问汪蓁蓁。
叶泛舟的中文一坨屎，但不妨碍他听懂“帅”和“外国人”的意思。他朝后排扭过身来，摘下墨镜，对着呦呦灿烂一笑。
“你好。”他最熟的中文就是这两个字了。
“Hello，”呦呦摆摆手，又问汪蓁蓁，“他是你和爸爸妈妈昨晚说的那个要来比赛的哥哥吗？”
汪蓁蓁点点头，“叫他Jojo就好。”
“Jojo.“呦呦很用力地对他说了一遍，“我叫呦呦。哎呀，我们名字好像啊。”
“嘿嘿。“对于超出他认知能力的语言，叶泛舟一向以傻笑响应。
司机把他们载到一家私人会所。汪胤胤上星期帮忙订的包厢，菜都已经点好了。五年前汪蓁蓁邀请Schmidt教授一家三口过来中国玩，就是在这儿给他们接尘的。那是叶泛舟生平第一次因为食物好吃而流泪。特别是那道私房红烧肉，他念念不忘多年。回到德国之后，据他说，他吃遍了德国所有华人餐馆，但都没有在这家会所吃到的惊艳。
呦呦下了车，眼巴巴地看着对他来说像巨人一般高的叶泛舟。
可能因为无法用语言沟通，两人反而容易通过眼神get到对方的意思。对上呦呦的视线后，叶泛舟单手把他给抱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个高度的世界，呦呦惊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在包厢坐定，汪蓁蓁从自己手袋里掏出一本空白的本子和一支黑水笔放到叶泛舟面前。
正眯起眼睛悠哉游哉品着顶级大红袍的叶泛舟挑了挑眉毛，一脸不解地回望过来。
“写一下你的中文名字看看。”汪蓁蓁特意放慢语速说道，然后又重复了两遍。
叶泛舟恍然大悟，左手拿起水笔，摆出小学生做作业的姿势来，缓慢且用力地在本子上写下歪歪扭扭的火柴字。
汪蓁蓁另外拿出七巧板来给呦呦玩。她探过身子想看叶泛舟写得怎样了。嗯，还行，能看得出是叶泛舟这三个中文字，就是笔画与笔画之间隔得太开，仿佛碰一起会爆炸。
“我有练习的。”叶泛舟得意地翘起嘴角。
汪蓁蓁对他语言能力心里有数，除了叹气也做不了别的。爹是中德混血，妈是日德混血从事英语教学，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这位其他功课都是A的大个子语言能力出奇地差。英语能囫囵说说，但中文和日文是真不行，除了打招呼什么都不会。决定来中国选秀之后，在挂名公司的千叮万嘱下，他才拿起《中文入门一百句》开始从零学习。至今已有两个月，但显然他只学到入门的第二十句话。
本来说好他早点来中国突袭中文，没想到签证卡住了，折腾许久终于赶在入场前一天到了中国。汪蓁蓁只希望在24小时内能保证他听明白拉肚子了要找谁。
吃到心心念念多年的红烧肉，叶泛舟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是这个味道。”他放下筷子，拿手机对着红烧肉拍了个特写。
“多吃点吧。”汪蓁蓁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到他碗里，“进了厂，伙食就没那么好了。”
“我不挑剔。我天天吃米饭都行。”叶泛舟满不在意地说。
汪蓁蓁为了他，特意把《Fighting！Go！》过去三季一期不落看了一遍，连衍生节目都没放过。对于这种选秀节目集体生活的伙食，她只能说一句，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汪蓁蓁心疼孩子，把私人会所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让他吃个够。叶泛舟天真无邪地敞开肚子吃，吃得肚儿滚圆。
呦呦中午是要睡午觉的。看他挪着小短腿回自己房间换衣服盖被子睡觉，汪蓁蓁敲了敲叶泛舟的房门，推开门之后发现他在弹吉他。
“我来看看你的行李，看还缺什么等下出去买。”汪蓁蓁努努嘴，叫他打开行李箱。
好家伙，全是他的衣服！连帽子都有五顶！生活用品就只有纸巾和充电线！
汪蓁蓁拍了拍自己额头，“你不需要带这么多衣服过来，节目组会给学员分发统一的服装，你带三四套衣服裤子备着就够了。”
下午把呦呦送去上书法课，汪蓁蓁接着把叶泛舟拉到超市给他买生活用品。
“合同不是说基本生活用品都会提供吗？”叶泛舟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
“你总得自己带水杯、毛巾、衣架吧。”汪蓁蓁指挥他推着购物车，在超市的货架之间来回穿梭。
叶泛舟五官精致，身高体长，走过路过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他丝毫没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一心好奇地看汪蓁蓁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经过零食区的时候，他顺手挑了一包薯片想放到购物车里，被汪蓁蓁打掉了。
“偶像自觉包括保持身材。”
“我吃不胖。”叶泛舟嘟起嘴。
“偶像自觉2，皮肤保持健康状态，不长痘。”汪蓁蓁硬气心肠，“好了，现在跟我学一下薯片的中。薯——片。”
他们在超市逗留了两个小时，期间汪蓁蓁教了他至少二十个中文词语，也不知道他最后能记得多少。不过她确定他学会了“薯片”两个字。
上个月在whatsapp聊天的时候，汪蓁蓁提到自己要去看李清毓的演奏会，叶泛舟这个什么热闹都爱凑的人当即说要一起去。汪蓁蓁想着在他入厂接受流行音乐狂轰滥炸前通过古典音乐提高一下音乐审美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便拜托大嫂再搞一张票。
要是呦呦再大点，她也想把呦呦带去看。
和叶泛舟找到位置之后，汪蓁蓁动了动耳尖，似乎听到了背后有人在议论他们。她看了一眼叶泛舟，立刻明白了——他太高了，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幸好来演奏会就是来感受音乐而不光只是看舞台，不然她担心叶泛舟会被人鄙视死。
灯光暗下来，李清毓在一阵掌声中走上舞台。想到这是未来三个月最后一次欣赏这样的顶级艺术，汪蓁蓁悲从中来。
虽然已经年及古稀，但李清毓保养得像是只有五十岁多一点，背不驼腿不弯，精气神非常好，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那股由内而发的大气沉稳带有些许柔和的美感，真翩翩君子，举世无双。
李清毓属于浪漫派钢琴家，能把最奔放的音乐弹出最动人心的柔情。汪蓁蓁每回听他弹琴，都能感受到一股挠痒痒的畅快感，像是在做全身spa那么舒服。他弹了最拿手的肖邦夜曲，还有贝多芬的《悲怆》、李斯特的《钟》。
汪蓁蓁想起昨天碰见的那个男生，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惊讶于他和李清毓的琴风是如此相似，又惋惜他无法像李清毓有那般天才。或许他在别的领域更优秀吧。
李清毓在家门口，还没输密码就闻到了香味。愣神间，门打开了，李令珩探出头来。
“爸，今晚有宵夜，干炒牛河，牛肉窝蛋粥。”他笑眯眯地说。
“你外公的手艺？”李清毓笑着进了家门。
“外公觉得他是要去给资本家水深火热地打工，受苦受累，恨不得一天喂他十顿八顿的。”李令颐穿着皮卡丘睡衣，怀里抱着一个皮卡丘出来。“妈也是刚刚才回来。”
李清毓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要不你就答应你外公，把家里的腊肉腊肠带过去？”
“还有炸花生米。”李令颐兴冲冲地补充说。
李令珩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妹妹的脸：“我只是去参加选秀，不是像美国黑人那样被奴隶主压去采棉花。”
第3章
汪蓁蓁觉得，叶泛舟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拿行李。经过她昨天的临时收拾后，叶泛舟最终只带了一个登山包和一个中等size的行李箱。登山包还是她连夜从哥哥八百年不用的杂物房里淘出来的。加上她本人的两个行李箱，叶泛舟一个人全搞定。
教叶泛舟中文是一件争分夺秒的事情，哪怕是在排队安检。叶泛舟也知道学中文的紧迫性，乖乖地低着头听汪蓁蓁举着单词本教他口语。他不皮的时候是一只很乖的巨形金毛犬，惹得汪蓁蓁心软软。
在机场停车场的一辆黑色保姆车里，李令珩抱了抱妹妹，和妈妈来两个goodbye kiss，和爸爸挥挥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哥，如果我第三学期结束你还没出来的话，我就去给你当站姐。”李令颐笑嘻嘻地说。
“你不用赶due啊？”李令珩笑笑。
“我，我速度很快的！”李令颐抬起下巴，骄傲地说。
一家四口，只有他还没曝光出来。爸爸自然不用多说，妈妈虽然平日很低调，但时不时会陪爸爸出席一些社交场合，所以在媒体界不至于无名无姓。而妹妹在18岁前，和他一样被爸爸妈妈保护得密密实实，从来没让狗仔拍过他们兄妹俩的正面照。18岁的时候，她接到了巴黎慈善舞会的邀请，在爸妈的权衡下，她参加了舞会，从此世人得知李清毓有一个女儿叫李令颐。
这回他参加选秀，父母都希望他不要背负上一辈的荣光带来的压力，所以这些日子更加谨慎。连爱好在公园和其他老头老太太吹牛的外公都忍住不说他“长得又高又帅读书又厉害的外孙”要去参加选秀了。当然，在外公眼里，选秀和李清毓拿过的奖相比，是蚊子和牛的惨烈pk。
他独自一人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箱去办托运。他早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背起行李四处玩。除了第一年去劍橋有家里人陪着外，其余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往返两国。他本身很喜欢坐飞机的感觉，翱翔天空，自由自在。一想到有三个月时间莫得自由，他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在自己的位置坐好，耳机连上ipad，趁飞机还没飞，打算抓紧时间恶补舞蹈课视频。妈妈给他请了一个月的舞蹈老师，但他感觉自己还是没驯服自己的四肢。和他爸一样，四肢僵硬得像一个仿生机器人。
他对面坐了一个很高大的外国男生，但是气质非常柔和。男生微微侧对着他，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讲话。李令珩被他挡住了视线，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就在他准备点开视频的时候，听到男生和窗口之间的位置传来了一把风铃般清脆的女声，说的是德语。
“Jonah，有些事我得先和你说清楚哈。要□□豆，就是要给成千上万支持你的粉丝做榜样。你的一言一行，会引导她们的思维和处事方法，甚至会影响她们的三观，尤其是那些未成年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所以，你立身要正，做一个诚实、善良、礼貌的人。用你的优秀去鼓励她们自己变得更优秀。特别是，你要尊重女性，因为你的粉丝大概率九成九都是女生。还有，你不要有不良习惯，比如吸烟、赌博。我知道你没这些坏习惯，但这季选秀有100个选手同吃同住，谁知道其中混了什么人会把你带歪？”
听说这一季的《Fighting！Go！》请了不少外国选手，看来他对面的这位男生和他是同道中人。李令珩觉得男生的经纪人说得挺有道理的，和他妈妈一个月前让他三思的话差不多。他妈妈本来不赞成他去参加这种资本游戏，但想到他是读哲学的，一帆风顺的人生对他的思想境界可能没什么作用，觉得让他被“磋磨”一番对他以后的人生更有价值，这才答应了。
落地Z市之后，李令珩登上提前预约的车子，直接去往《Fighting！Go！》录制的地方。
这会儿是四月初，南方的海边城市已经热得可以烤肉了。
叶泛舟一下车，赶紧拉着行李就往喷着冷气的酒店大堂冲。汪蓁蓁觉得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狗了，一只热得直吐舌头的狗。
酒店大堂的一角摆了一张桌子，前面竖了一张牌子，写着《Fighting！Go！》选手报道处。
桌子前面排了三四个人，个个都是青葱嫩嫩的男生，有两个有经纪人陪着。
从小就学会躲镜头的李令珩一进来就察觉到酒店大堂另一边，在装饰绿植遮挡下，有狗仔。
不过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李清毓的儿子，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选手。他轻轻松松地走到桌子那边，排在队伍末尾。没过多久，他后面就来了人。李令珩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和他同机的德国男孩，正背过身去和他背后的经纪人讲话。
队伍排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李令珩。节目组在他签到之后，给了他一张房卡，然后和他说下午三点到花园集合，具体信息会在微信群告知，有更多疑问就联系之前给他分配的工作人员。李令珩说了声“谢谢”，拿上自己的房卡便上楼去了。
房间是双人床，看来他会有一个室友。放下行李之后，他在微信家庭群报了平安。外公外婆非得要他录个视频看看房间，他只好举着手机在房间走了一遍。这房间他也就住个两晚，哎。
他的室友很快就来了，就是那个德国男孩。
“你好，我叫叶泛舟。”男孩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
“你好，我叫毓珩。”李令珩和他握了握手。
“我中文不太好。”叶泛舟嘿嘿笑道，笑容很憨厚，“我爸爸是德国和中国混血，我妈妈是德国和日本混血。我是四分之一中国人，二分之一亚洲人。”他的语速很慢，吐字非常含糊。
“我会听和看德语，但只会说一点点。”李令珩用德语说道。
“你教我中文，我教你德语。”叶泛舟乐呵呵地说。
分配好谁睡哪张床，再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李令珩约叶泛舟到楼上的自助餐厅吃饭。叶泛舟摆摆手，说要等他的翻译姐姐一起。李令珩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吃饭去了。
自助餐厅此刻多是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孩，个个饭量惊人，盘子面前堆满了食物。其中有好几个外国面孔，说着日语、韩语、泰语、俄语、英语、西班牙语。李令珩端着碟子绕自助餐厅走了一圈，见有自己最爱吃的伊比利亚黑猪火腿，高兴得吹了声口哨。他转满一碟子之后，发现没有空桌子了，就随便找了一张还有两个空位的六人桌坐下。
和他同桌的有两个外国人两个中国人。来自德州的Alexis棕色头发棕色眼睛，肌肉结实，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他旁边是他的中国经纪人，叫王文迪，三十岁左右，非常健谈。另外两个中国人都是选手，而且是双胞胎！一个是黑发，一个染了棕发。黑发的是哥哥，叫费时，棕发的是弟弟，叫费礼，加起来就是“费时费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