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一下你的烦恼。”Fredric突然道。
“我的烦恼太多。”汪蓁蓁朝他苦笑，“最让我苦恼的是一个哲学问题。我是谁。”
“你是Angelika，一位很出色很专业的翻译，一个善良果断聪明的女孩，还有——”Fredric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像泛着蓝色和象牙白荧光的欧珀，吸引世界上所有喜爱珠宝的人，“我喜欢的人。”
自哥哥平步青云，汪蓁蓁身边便不缺追求者，其中还不少难缠的。哥哥同意她去德国深造，也是想着到了异国他乡她能安静学习、不受打扰。在德国，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家庭。那时她不怎么用奢侈品，平日里也爱逛平价超市买打折货，玩得来的也是家境一般的同学，很少和富二代来往。过了十多年的平淡生活，就算乍然富贵，也还是喜欢以前的生活方式。
然后她认识了Fredric，一个同级的男生，来自法兰克福，成绩名列前茅，中文流利，甚至还会说一点广东话和一点上海话，笑起来左脸颊会有小酒窝。
同学变爱人，一切都发展得那么自然，以至于显得背叛是多么让人猝不及防。
尽管如此，汪蓁蓁心里对他还存着一份好感。因为她相信，他爱她的时候，是爱她这个人而已。过去好几年了，这是她对Fredric唯一的留恋。
“你现在喜欢我的理由，和当年一样吗？”汪蓁蓁眼眶湿湿的，眼前一片迷蒙。
“不一样。”Fredric坦坦荡荡地说，“你比当年更有魅力，更有power。你在工作上独当一面的样子，还有保护Jo、维护自己权利的时候，自信坚定，有很强烈的信念感，非常吸引我。”
他的描述让汪蓁蓁想起了高倾梨，“高小姐的性格也是挺自信张扬的。”她摆了摆手，拒绝了Fredric的辩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你只是喜欢这一类型的女性罢了。如果我性格变了，你对我的兴趣也就淡了。”
“不，Angelika，你是独一无二的。”Fredric罕见地急了，“当年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和我分手之后，我也没和Lily在一起，不是吗？”
“高倾梨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金枝玉叶，就算你的脸和年轻时的休·格兰特不相上下，她的傲气也绝不允许她成了自己看不起的‘小三’。你想和她在一起，人家可不愿意。现如今更加不可能了，她已经是中国数一数二的流量明星，一呼百应，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排到柏林。你又是谁呢，你辛苦工作一年的收入，还不如人家打两个小时的广告。”车载香熏强烈到催人发吐的柠檬香，搅得汪蓁蓁的脑子更加浑浊，也就更不在意做个“好人”，只想做自己，尽情展现刻薄残忍的一面。
“你说的没错。”Fredric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毛在他脸上打了一片阴影，“你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那你何必又来招惹我？是因为和高倾梨相比，我身边没大批粉丝，没前后跟着的助理，更容易接近？如果你只是喜欢自信的女孩，无论在德国还是中国，你都可以找到。趁你的脸还能骗骗小姑娘，赶紧用上。你们西方人可不耐老，过了三十满脸褶子，又秃顶，到时候连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都追不到。”汪蓁蓁干巴巴地大笑道。她感觉自己疯了，头发散乱，没喝醉却胜似喝醉。但她喜欢这个状态，纯粹做自己。
“Angelika，我很高兴你在我面前不掩饰真实的自己。”Fredric有点忧郁，但并不生气，反而嘴角微微带笑。“你以为这副样子是最坏的你，可别忘了，我见过真正醉酒的你，和别人吵架吵得差点动手的你。你最狼狈的时候，我都见过。我不清楚今晚发生了什么，但我察觉到你很不开心。如果你想发泄，就朝我发泄吧。在我面前，你不需有什么顾虑。我知道你不完美，没关系，我也不完美。”
是啊，Fredric见过她所有的样子，好的坏的都有。就好像他们见过晴天，也见过如今晚一样的瓢泼大雨。
狂风暴雨在凌晨三点半停下。汪蓁蓁侧躺着，伸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拿起窗帘遥控器。窗帘缓缓向两边移动，露出依然迷蒙但已经平静下来的夜色。
身后的Fredric搂紧她的腰，冒了小胡茬的下巴在她光秃秃的肩上蹭了蹭，声音嘶哑道：“睡吧，睡醒了就是晴天了。”
但汪蓁蓁睡不着。身体的满足衬得内心的寂寥更刺痛。她想，如果现在和她躺在床上的人是毓珩的话，他不会和她说睡醒就有晴天，而是说夜色也很美。
第52章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卢姜便在所有选手面前给汪蓁蓁鞠了一躬，就自己造谣一事郑重道歉。在场没有任何摄影机，导演也耳提面命每一位选手不要外漏，否则后果自负。整个过程不过十分钟，除了卢姜和导演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严肃得仿佛参加什么国际会议，有人沉着，也有人不知所措。
李令珩和叶泛舟是场下脸最黑的两个人。沈秋坐在他们两人后面，安抚地拍了拍他们两人的后背。
汪蓁蓁得到自己想要的道歉，便没再为难卢姜，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她拿上麦克风，顿了顿，道：“我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座有不少人为我说了话，我汪蓁蓁在此真诚地说一声谢谢。”她微微躬下身子，惊得在场的选手立刻起身，连连拒绝。
“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也谢谢你们能够坚持自我，不人云亦云。古往今来，女孩子的名声是最容易被三言两语毁掉的。我虽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我也没傻到担下莫须有的罪名。我知道你们都好奇Jo和我的关系，为什么我会对Jo这么好，那我就直说好了。Jo的一家，于我有救命之恩。Jo是我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汪蓁蓁绷紧的脸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叶泛舟。
汪蓁蓁语速很快，叶泛舟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当汪蓁蓁看过来时，他露出柴犬笑。
“我知道你们都是善良、有同理心的男孩子。你们肯定能够明白，我被人恶意诋毁的时候心情是多么难过悲愤。这世界上的人复杂的很，有好有坏，但总得真正相处过后，才能给出真实的评价而不是主观的肆意攻击。我很幸运，有你们维护我，也希望你们能把我这份幸运传递给每一位女性，像昨天帮助我一样，尊重、维护她们。”
李令珩忍不住站起来，率先鼓掌。接着其他选手也加入其中，情绪激动地还大喊道：“天使姐姐，我们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对身边的女孩子！”
卢姜的脸青了又黑，和汪蓁蓁站在台上，走又不是留又不是。
事情结束后，李令珩和叶泛舟彻底和卢姜闹翻。养狗营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两人和卢姜都把对方当不存在。
大多数选手都对李令珩和叶泛舟公开表达支持和赞赏。和卢姜玩得好的那几个人，虽然一如既往地和卢姜保持朋友关系，但也渐渐疏远。尤其是在下位圈没什么热度的选手，深知不能靠近卢姜这种说话不过脑子又没三观的人，不然被连累之后还不像他那样有大公司托底。
解决完汪蓁蓁的事情后，李令珩的注意力放到了二顺淘汰上。
自从他用过张凡逸的手机后，张凡逸和他的亲密度又up了不少，具体表现在每次张凡逸看完手机，都会和他分享最新消息。
“你的排名很稳，在十二和十三之间摇摆。”在“爱心甜甜甜”活动前夕，张凡逸鬼鬼祟祟和他说。
“谢谢。”李令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比较好，但想着既然张凡逸能看手机，不如再问他，“你知道沈秋的排名吗？”
“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五十左右。”张凡逸知道李令珩和沈秋关系好，连忙补充道：“投票通道还有三天才关，这不是最终排名。”
“嗯。”李令珩对他笑笑，拉他去做妆发了。
虽然还有三天，但除非有富婆粉丝一砸千金，不然基本上不可能把50名的人捞到33以前。李令珩强迫自己把不好的想法甩开，专心投入养狗营安排的每一项活动。人忙起来，就没空想东想西了，还能充分珍惜和身边人相处的时间。
比如今天这场给福利院和老人院做甜品的爱心活动。
现在养狗营还剩下55位选手，每五人一组，一共十一组，分别做不同的甜品给Z市的两家老人院和一家福利院。
甜品的菜单已经有节目组找专人定好，做给老人家吃的那几种甜品还特意用了低糖低脂的有机原材料。
每一位选手看过菜单和做法后，可自由选择自己想去哪一组。
李令珩选了“胡萝卜小蛋糕”，低卡低糖低油，口感松软，非常适合老人家吃。从小到大，父母都忙工作，他和妹妹大多由外公外婆照顾，因此每每碰到老人家，都心有触动。他想着，自己现在身在养狗营，连手机都摸不着无法和外公外婆打视频，不如就把他这份爱，分享给其他老人家。或许他在对别人的外公外婆好的时候，别人也在对他外公外婆好。
叶泛舟选了给小朋友做的布朗尼蛋糕，又甜又有巧克力，确实是叶泛舟的口味取向。傅寻和李令珩一组，张凡逸去做蔓越莓曲奇。外国人则对中式甜品更有兴趣，Alexis就选了过程相对复杂的流心绿豆糕，而戴维斯和深田纪修去了桂花糕那一组。
因为李令珩本身有做饭功底，所以对他来说，胡萝卜小蛋糕不过是“洒洒水”。和他同组的有傅寻、裴楷、陈斯安、邱宣，大家说完分工便动手了。
“我们做多一点，到时可以一人留几个吧？”傅寻一边打鸡蛋一边问李令珩。
“或许吧。我们总要试试味道才能送人，不然做得很难吃岂不成了虐待老人。”李令珩说道。“不过我也挺想给自己留一两个。”送给汪蓁蓁，有剩下的就给叶泛舟。
这场活动的确是送爱心，但更多在于拍摄选手的下厨姿态来吸引观众。有好些厨房杀手闹了不少笑话，弄得满地狼藉。比如叶泛舟，他负责融化巧克力，一阵手忙脚乱后连鼻尖也沾上了巧克力浆。
有对照组衬托，李令珩这一组虽然做得不快，但一切井井有条，没出现隔壁大规模翻车的情况。傅寻似乎铁下心来要做尽可能多的小蛋糕，把节目组提供的面粉全用完了，好几盘蛋糕浆堆在烤箱前面，等待送进去烤熟。
负责切胡萝卜的裴楷坦言，他未来三个月都不想吃胡萝卜。
最后李令珩这一组足足做了三百个胡萝卜小蛋糕，比节目组规定的一百个足足多了两百。
李令珩心想，节目组是由多不信任他们才把原材料备那么多。不过左右看看，他便明白节目中的良苦用心了。何必呢，他心里想到，娱乐节目有很多种形式，送爱心也有很多办法，为什么非得糟蹋粮食。
因为做得太多，除了给老人院的一百个小蛋糕，剩下的都被选手和工作人员给分了。此时也到了互相品尝的时候，你吃我的布朗尼（做得丑的），我吃你的草莓挞（烤糊了的），大家以身试验自己作品的安全性，没吐没拉肚子才能送人不是。
每位选手都各自串门，一片混乱中，李令珩紧紧护住他用碟子装好的小蛋糕，直到他找到叶泛舟和汪蓁蓁。
他留了个心眼，先找的叶泛舟，再让叶泛舟去找在场边休息的汪蓁蓁。
汪蓁蓁还以为这破坏王又弄砸了什么，急匆匆过来了。
“Fredrick，我把Angelika叫来啦。你可以直接找Aneglika哒，你们是朋友嘛。”叶泛舟吭哧吭哧啃着四边形不规则的蔓越莓饼干说道。
“哦，我想着你可能方便一点。”李令珩把小蛋糕拿出来，先递给汪蓁蓁，再递给叶泛舟。
“你做得肯定好吃。”叶泛舟眼睛都亮了，一口把小蛋糕吞了。
饶是李令珩见过叶泛舟的惊人食量，也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到了。汪蓁蓁倒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小蛋糕。
“这一款很健康，热量很低，你们女孩应该会喜欢。”李令珩小声说。
“健不健康我都喜欢。”汪蓁蓁挑了挑眼角。
四周吵吵闹闹，没人留意到他们三人，不经意看过来的最多以为他们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要商量，很快转移视线。
李令珩一共留了三个蛋糕，汪蓁蓁吃了一个，剩下两个都是叶泛舟的。汪蓁蓁怕叶泛舟噎着，在他吃第二个的时候，要他分两口吃完。叶泛舟也把自己做的布朗尼分给李令珩和汪蓁蓁。
李令珩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啃，试图拉长一下他和汪蓁蓁相处的时间。
“Fredrick the Chef，这个名头是你自己想的吗？”汪蓁蓁看似随意地问道。
李令珩猛地抬起头，瞳孔震惊。
她会说广东话？虽然语调有点别扭，个别字咬字不准确，但无疑表达出她的意思。
“我妹妹起的。”呆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同样用广东话回答。
“你一定是个好哥哥。”汪蓁蓁抿了抿嘴唇。
“嗯。我妹妹应该是这样觉得的。”李令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其实这两天我也在思考那个困扰你的问题——我是谁？”汪蓁蓁笑着叹了口气。那笑容，有无奈，也有自嘲。“然后我发现我自己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向我求一个答案，但我无法回答自己，更无法回答你。”
“这是一个关于人存在价值的问题。”李令珩说。
叶泛舟狐疑地边吃东西边看他们交流。他听不懂广东话，会广东话的选手又不在附近，是以李令珩有一种，身处人群，却恍如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的感觉。四周吵闹，不过是些背景音罢了。唯有汪蓁蓁知道他所思所想，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是同一种族，能够明白对方的孤独和迷茫。李令珩环顾周围，熟练地在脑海中把自己和汪蓁蓁从纷扰的人群中划开，在中间立了屏障，自造一番小天地。旁人越是吵闹，他越觉得他和汪蓁蓁之间的安静平和真实可感。
这样的感知让李令珩莫名兴奋，还有满腔的满足感。他觉得，眼下这一小小的时空里，大胆是安全的。
于是，他说：“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第53章
“傅寻呢？”裴楷问道。
打包整理好甜品之后，每个人都要留下来收拾残局。把料理台和附近地面弄得一片狼藉的那几组欲哭无泪地拿起抹布搞卫生。
“在那。”邱宣朝其中一个门口努了努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