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提前体验毕业典礼了。”在李令珩后面的隋逐阳摩拳擦掌,有点兴奋。
橙子邀请了国内最知名的主持人杜方淮来主持决赛。他先是和坐在讲台那边的几个导师互动一番,然后再说一肚子感人的场面话。叠加后面大荧幕回顾他们从入营到今日的点点滴滴,听得眼皮子浅的如石菜菜之流的都哭了。
真情实感,如梦似幻。
排名是倒序从第十一名开始宣布的。听到杜方淮的语气骤然严肃,李令珩不禁抖了抖身子。
第十一名是卢姜,第十名是李令珩。
本来满心好奇傅寻能不能C位出道的李令珩还没反应过来,就差点被坐前面的叶泛舟的一个熊抱给压窒息。
“Fredrick是你是你!”他乐得语无伦次了,戴耳朵的同传耳机差点掉下来。
除了叶泛舟,周边的人也在欢呼要和李令珩拥抱,张凡逸还上手捏他的脸,催促他赶紧上台。BGM华丽欢乐,鼓点节奏在人的每一处脊椎节点敲打,刺激肾上腺素疯狂飙升。灯光打下来,不知何处出来的金粉飘舞,眼前一切都是金光闪闪。
李令珩恍恍惚惚上了讲台,直到和杜方淮握手时依然觉得脚下是棉花糖而不是坚硬的实地。
“恭喜。”杜方淮微笑看他,“以第十名的身份毕业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嗯……”
昨天晚上导演叫他们想一想感言,方便彩排用上。李令珩觉得肯定轮不到自己,加上他要帮叶泛舟审稿,所以根本没想过自己“出道”了要说什么。
舞台底下的导演、制作人、舞台总监等等工作人员都在看他,仿佛真的期待他的感言。
所幸李令珩有过参加辩论社的经历,也不算一下子慌了手脚。造出来的梦也有片刻欢愉。他投入其中,才不算破坏他人的心情。
“谢谢杜老师,还有在我身后的几位导师,谢谢你们一直鼓励我、教会我很多生活中学不到的知识。也谢谢导演、制作人的用心付出。我报名参加《Young!Go!》的时候,完全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因为我那时连自己能不能被选中都没把握。其实我到现在还是难以相信我走到决赛了。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可我觉得在《Young!Go!》这几个月,我只有‘得’,没有‘失’。我得到了很多善良、有义气的朋友,还得到了许许多多陌生人的祝福和支持。或许是性格的原因,很多时候我都会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状态。所以没有大家的鼓励,我可能早就抑郁了。我很感恩遇见《Young!Go!》每一个人。等我老了回味年轻岁月,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这一段难忘的经历。”
说完,他便按照流程走上阶梯座位,等待第九名的到来。
彩排的第九名是隋逐阳。平常养狗营说多了他一时改不过来,等他坐在李令珩身边,他才想起自己嘴瓢说了五六遍养狗营。
“我在想哦,养狗营这个说法是不是在黑我们自己啊。养狗养狗,我们是狗?”后知后觉的隋逐阳按住麦克风,小声说道。
排名一一宣布,随便一看就知道彩排的排名是瞎说的,和每天更新的排名有很大出入。因为要让最后的排名显得“顺理成章”,所以每日更新的排名才有参考价值。而彩排的排名,让很多在末尾徘徊的学员进出道位了,比如罗欢水、何言特他们。
但造梦太真,公布排名时,就连已经看透选秀游戏规则的“老油条”罗欢水也红了眼睛。
只是这梦如灰姑娘的漂亮裙子,零点一过便消失了。
出道后的团名已经定好了,叫“Forev1r”。每个进了决赛的学员都必须学出道团的团曲,哪怕最后不能用上。
团曲要练走位。由于出道位只有十一人,所以节目组把决赛的学员分两批在舞台上练团曲。李令珩作为彩排的第十名,被安排顺着决赛流程表演团曲,结束之后还有大合照。等他们这一批帮节目组走完流程,第二批才会上台。
台下没有观众,只有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忙得没时间去给予刚刚走完鲜花大道的学员以热烈的响应,因为他们要关注第二批上台练团曲走位的学员。
比起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心,舞台两侧都堆满了黑漆漆的架子和缭乱的工具。没有特意设计的灯光,不久前在舞台上让人啧啧称奇的道具看上去是那么普通,甚至大得有点笨拙了。
他们还不能回去睡觉,得等第二批彩排完,一起听完节目组的反馈才能结束这一天的辛苦。
为了不堵塞过道,他们被带到观众席的侧边,恰好可以看到舞台。而此刻,时间好像倒流了,舞台上每一分每一秒、灯光的每一次变换、升降台每一次移动、都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都是那么光辉灿烂。
本来兴奋得叽叽喳喳的何言特看着那边,突然间好像被抽去了精气神,有气无力地和李令珩说:“你说,要是今晚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至少有那么一刻是快乐的。”李令珩只能这样回答他。
人无法在同一时间段承受好几种不同的情绪,若是强行接纳,很容易被情绪压垮。所以李令珩习惯在某一刻,选择其中一种作为那一刻的心情主基调来体会。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做不到。
站在他身后的裴楷用手肘捅捅他的腰,“你看十点钟的方向,那是不是你的钢琴?”
因为舞台的灯光太强,舞台四周很多东西都被黑暗盖住了,只有等台上灯光变动,周围才短暂地显现出来。
下一秒,灯光便晃了一下。就这一刹那,李令珩看到一个黑乎乎看着很重的东西压在施坦威的琴盖上。
他脱口而出一句粗口,WTF。
他怎么可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他不顾裴楷的劝阻,当即往施坦威的方向小跑过去。他生气的沸点或许比一般人高,但不是说永远达不到。他感觉胸腔里好像塞了一个气球。气球一下子被充满气,推着他往前跑。
许是因为环境太黑,又或者是因为他太过急躁,没看到地上有箱子。
总之,他摔倒了,左手扭伤了。
第一秒是没有痛感的,给人无事发生的错觉。但当李令珩尝试站起来的时候,痛感一下子袭来,抢走他其他感知。
第81章
李令珩痛得睁不开眼睛,强迫自己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发现他突然倒下的裴楷和何言特正要去找他,他却跌跌撞撞地跨过地上的箱子往施坦威的方向走去。
“毓珩,你没事吧?”裴楷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李令珩没力气理会他。他努力维持疼痛中仅剩的一丝清明,终于走到施坦威面前。
这下他看清了琴盖上放着什么了——华勒斯solo用的道具行李箱。因为华勒斯的表演有魔术元素,所以他的行李箱内有乾坤,放置了不少机关道具。华勒斯平常排练经常报怨道具太重。
华勒斯此刻在台上。所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箱子放施坦威琴盖上?施坦威那边派来负责保护这架钢琴的万先生又去哪了?
左手伤处的疼意一丝丝侵蚀他的大脑。见裴楷过来,他咬牙道:“帮我这行李箱拿下来。”
“好。”裴楷也是懂乐器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把行李箱搬到地上。
“你们怎么过来了?”副导演突然出现。
李令珩再也顶不住手腕的疼痛,双腿一软,差点又一次摔倒,还好裴楷接住了他。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舞台太近,副导演叫裴楷把他扶到观众席去。
“郑导,请问万先生在哪?”李令珩勉强扭过头去,问跟着过来的副导演。
“万先生谁啊?哦哦,琴行派来的老万啊,他上厕所去了吧。我不太清楚。”
裴楷扶着李令珩在观众席坐下,见他一直摸着左手,皱了皱眉说:“你伤到手了?”
副导演愣一下,“严重吗?”
“为什么华勒斯的行李箱会放在钢琴上?”李令珩只想问这个。
“什么在钢琴上?”副导演用耳麦叫医疗队过来,没听清他的话,还是裴楷重复一遍他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跟他的那个实习生吧。一个矮矮胖胖的男孩。我也没留意,但好像只有他去过钢琴那边。”
李令珩一听,感觉要昏死过去了。每位进了决赛的学员都配有一位实习生,方便学员和节目组进行沟通——毕竟明面上他们都没有手机。而跟华勒斯的实习生,唐杰,出了名的懒,做事拖拖拉拉,有时老半天也不见他出现,经常把华勒斯气得翻白眼。
呼啦啦一群人过来了,节目组配备的医疗队帮他检查伤势,当即拍板要送他去医院拍片子。
“我要找万先生。”稍稍抬下手,李令珩便疼出眼泪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万先生拉肚子上厕所了。”
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余光看到沉默的施坦威,李令珩手疼心也疼。他想找汪蓁蓁,可是叶泛舟还在台上彩排,她走不开。
一阵兵荒马乱中,李令珩被送去医院急诊。他原本想撑到万先生出来,但副导演怕再等下去会有更多变故,等医疗队给他的手做完紧急处理之后,当即拍板要他去医院。李令珩没力气去争辩,只好扯着副导演的手拜托他一见到万先生就让万先生联系他。
许是他这边的动静太大——轮椅都出动了,不可能不引人注目。越来越多人围着,原本就不甚好闻的空气越发沉闷。正当他拒绝帮助,挣扎着从观众席座椅上站起来挪到轮椅上时,葛颜出现了。
李令珩一个机灵,用尽力气一口气说道:“有人放了重物到施坦威的钢琴上。”
葛颜的脸色瞬息万变。“万先生呢?”她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在得到和刚刚别无二致的回复之后,葛颜皱眉扶额。她本来想借施坦威给养狗营加点逼格,也好给她下一文件负责的古典音乐相关的节目铺垫一下,但现在看事情并不如她现象的那么顺利。如果施坦威的钢琴真的在彩排现场被损坏了,她接下来那档节目就别想和其他大牌古典乐器商合作了。
“毓珩,”她叹了口气,“你先去医院,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到了医院拍片的时候,李令珩才想起要担心自己的手。等待结果的时间既短又漫长,不过也足以他想东想西了。
比如,他后天还能不能弹琴。
又比如,爸妈离开Z市了吗?他们会知道他把手弄伤了吗?
生理疼痛缓解下来,现实的压迫立刻接着攫取他尝试平静下来的努力。
手之于钢琴,如阳光之于大地。
所以父亲的手在几十年前就上了价值上亿的保险,从此不能撸铁、打篮球、搬重物。
李令珩抽了抽鼻子,好像被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激到了。节目组派来照顾他的澄姐以为他感冒,慌忙从手袋里找出纸巾给他擦鼻子。
“你别多想,先听医生的。”澄姐安慰他。
“彩排结束了吗?”他接过纸巾,问道。
“对啊,学员都回去休息了。”
汪蓁蓁会知道他受伤了吗?如果知道,她会过来吗?她没理由过来吧,他又不需要翻译。快决赛了,很多粉丝都来了Z市,说不定此刻医院就有几个粉丝在看头疼脑热。万一被拍到,汪蓁蓁怎么办?
李令珩想了好多,还没等到检查结果下来,他脑子已经转了几百个弯。他央求澄姐帮他打听万先生和施坦威的后续。澄姐于是到一边打电话去了,留李令珩看着望着窗外花园些许灯光发呆。
好不容易依靠父母平息了风波,怎么到了最后一步又节外生枝了呢?命运大概也有自己的意志,不想被人预测、规划。
“你还好吗?”突然有人用德语问他,不过是男人的声音。
李令珩扭过头去,见到来人,顿生诧异。左手手腕也因他转身太猛,稍有平息的痛感突然起来,刺激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也叫Fredric,不过拼法和你的名字有点区别。我是养狗营的德语同传。”金发男子神情自在地在他旁边坐下,手上拿着医院的收据,“我今天胃有些不舒服,怕影响后天的工作,所以过来看医生。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
“现在挺晚了。”
“是啊,要不是撑不住,我都不想来医院。”Fredric随意笑笑,眼角眉梢颇有风流意味,“你的手怎么了?”
“摔倒,扭伤了。”李令珩垂下眼眸。
“会影响你决赛吗?”Fredric好奇。
“暂时不知道。”李令珩别过头去。
Fredirc又问:“你solo打算弹钢琴?”见李令珩点头,他转了转湛蓝的眼珠子,脸色平静但语气意有所指,“Angelika很喜欢钢琴,她是钢琴家李清毓的忠实粉丝。以前她在德国读书的时候,我经常陪她在欧洲各国追李清毓的巡演。”
“现在李清毓的事业重心在国内,她不需要奔波。”李令珩回道。
“同传这份工作需要经常飞来飞去,你知道中国这么大,也不是那么容易刚好在同一个城市碰到李清毓的演奏会的。”Fredric扯了扯衣领,语速有点快了。
“也不一定,演奏会的行程和同传的工作一样,都需要提前一段时间确定。”李令珩顿了顿,补充说,“都是看缘分。”
“谁知道呢?”Fredric撇撇嘴,“你看过《罗马假日》这部电影吗?不可以说男主和女主没缘分,但他们的缘分仅限于那一天的罗马,过后还是要各回各的世界。就好像你在养狗营认识到的朋友,节目刚结束的时候你们可能还会保持热烈的联络,可等时间长了,出道的忙于工作,没出道的找别的事情做,大家都忙碌,还会像以前那么充满激情吗?”
李令珩沉吟数秒,开口道:“其实我德语水平有限,听不太懂——”
他闭嘴了,因为汪蓁蓁小喘着从急诊室窜出来。
汪蓁蓁看到他,眼神瞬间亮起来,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当她看到Fredric也在的时候,动作僵住了。
显然Fredric也没料到汪蓁蓁会出现在凌晨时分的医院里头,手一松,单子都掉地上了。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关系,李令珩不合时宜地想到。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这时澄姐打完电话回来,浑然不知自己踩进了一个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