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辛辛苦苦地折腾了三年,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如愿。
定北侯实在太坚定了,她无法理解那个男人为何能坚定成那样,可他越是坚定,她也越喜欢他。
最后她实在没有法子了,竟然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都用上了。
先帝一向疼爱她,见她痴情如此,只好劝定北侯娶了她,说也不需要安陵郡主为妾,两人可以平起平坐,只要绝对公平就好,还亲封了安陵郡主为一品夫人,赐号晋阳。
她与定北侯都妥协了,只能让长宁公主永远夹在他们中间。
如今算算,也有十年了,本来是早该习惯的事情,她也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该好好相处。
然而长宁公主从没有要和她好好相处的意思,十年如一日的敌视,让她也只好疏远。只可惜了两个孩子,身为兄弟,多多交流其实是件好事。
那年边境事情不多,定北侯特意多请了几日假,想在家里好好陪陪孩子,江飞卿十分高兴。
一来,他一年最多只能见父亲三次,每次见到父亲的时候都格外高兴,二来便是他又可以和江成君一块儿玩了。
江成君的性格和他母亲长宁公主不同,十分温顺敦厚,也很聪慧乖巧。
所以定北侯虽然不喜欢长宁公主,但对这个小儿子也是十分宠爱的。
不过这也让他更为难了,只有一个爵位不管传给哪个儿子,他都会对不起另一个。
于是在他们兄弟俩生辰那天,定北侯将他们俩叫了过来,一手抱着一个问道:“我们定北侯府有一方印玺你们兄弟俩可知道?”
江成君点头道:“我知道,母亲说过,谁有那方印玺,谁就是定北侯。”
定北侯笑道:“君儿真聪明,那你们俩觉得这方印玺应该留给谁呢?”
江飞卿想了想说:“给二弟吧,二弟是公主的孩子,身份更尊贵些。”
江成君摇头道:“应该要由哥哥继承的,毕竟长幼有序。”
“都是本侯的好孩子。”定北侯不由笑了,“为父这些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如何也想不出个结果来。既然你二人都不在意的话,那本侯将这方印玺归还给朝廷如何?”
江飞卿问道:“若是将这方印玺归还给朝廷,那我们江家便只是普通贵族,从此空有名声却无权无势,但也不用再上沙场了对吗?”
“对,从此你们兄弟二人只是普通的公子哥,但也能安稳地度过一生,你们说好不好?”定北侯问道。
江成君点头:“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用再上沙场的话,父亲也就能时常陪在我们身边了。”
“好,那这事便这样定了,你们两个去玩吧,我去与你们母亲说一声。”定北侯说着,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
定北侯将这时告知他两位夫人的时候,长宁公主是反对的。
她是赵国最尊贵的公主,她所嫁的也是赵国素有战神之称的定北侯。
若定北侯不再驰骋沙场,没了战神的光环,那她当年要死要活地嫁入江家,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晋阳夫人倒是无所谓,这十年来他们夫妻一直聚少离多,她一直想着若他们俩只是对普通夫妻就好了,那样他们便可以长相厮守,那样定北侯或许也不会被长宁公主看上了。
“侯爷若是担心爵位的事情倒也好办,只要两个孩子一样出色,我便可以回京多要一个爵位来,绝不叫侯爷为难。”长宁公主道。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只是这两年来边境太平了许多,若是可以,我自然是希望在家里多陪陪你们和孩子的。”定北侯道。
长宁公主不禁露出冷笑,虽然定北侯也算陪了她十年,可他总是眼里有她心里没她,不管他表面上有多么公平,可一颗心基本全偏向了晋阳夫人。
他就是不喜欢她,便是与她做一世夫妻只怕也不会喜欢她,所以他想陪的也只是晋阳夫人而已,与她无关。
她心里仍是喜欢定北侯的,可这份感情却因为始终得不到回应而渐渐扭曲。
她想,若是她得不到定北侯的心,那总要从定北侯手里抢回点什么她才能甘心。所以她想替她儿子将那个爵位抢过来。
小孩子不懂父母之间的爱恨,他们正为庆生高兴着,江飞卿还拉住江成君的手神秘兮兮道:“二弟,哥哥我带去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江飞卿拉着江成君去了自己的院子,“你看,你不是喜欢棣棠花吗?我便为你种了一片。”
江成君又惊又喜:“都是哥哥亲手种的?”
江飞卿有些心虚:“有些是有些不是,我之前是亲手种了一片,可是都死得差不多了。”
江成君笑道:“没事,哥哥能记得我就很高兴了,明明我只说过一次的。”
“你是我弟弟,你说的话我自然都记得。”江飞卿笑道,“不过我记得长宁公主好像不喜欢你赏花弄草的,所以我就种在自己院子里了,以后每年生辰的时候,你就过来和我一同看棣棠花吧。”
“好!”江成君笑着点头。
那之后,他们兄弟俩每年生辰都会一起去江飞卿的院子里看棣棠,他们的生辰本就在棣棠开得最好的时节,于是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能看到最美的棣棠。
他们其实还想着,等父亲交出兵权以后,他们可以一家人搬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去,然后在院子的里里外外都种上棣棠花,那样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见。
可是定北侯的请愿朝廷一直没肯批下来,因为长宁公主不肯,那时的天子是一直宠爱她的哥哥,见她不肯便一直不准,还跟定北侯说了许多好话,让他再考虑考虑。
后来边境又逢战乱,定北侯是想退也不能了。他毕竟是赵国的臣子,自然要为了赵国尽心尽力。边境无事尚还可退,边境有难他就必须迎难而上。
赵国的天,忽然就变了,边境战事不断,朝堂也内斗不休,江飞卿与江成君十八岁生辰那年,定北侯第一次没能回来。那年他们兄弟俩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连生辰都懒得过了。
第93章 棣棠染血(3)
长宁公主是不可能不为自己儿子过生辰的,毕竟十八岁了,连陛下都很重视,江成君若是不重视,那她便帮他重视着。
晋阳夫人和江飞卿母子俩的东院越是冷清,她这西院就越是要热热闹闹的。
于是长宁公主大肆铺张地给江成君办了一场宴席,请来了整个鄢陵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来。
鄢陵当地的达官贵人都清楚,定北侯府的东院与西院素来不和,所以见他们兄弟俩没有一起过生辰,也见怪不怪了。
西院热闹了一天,江成君却是浑身不自在。尽管十几年都是如此,可他仍然不习惯这样与东院划清界限。
那天西院热闹得不行,江成君却始终笑不出来,一面念着边境奋战的父亲,一面想着东院无声的兄长,也不知道哥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于是到了夜里,趁长宁公主已经休息了,江成君悄悄翻进了东院。
那时江飞卿也没睡,他正坐在棣棠花丛前发呆,听见墙头传出动静立马起身拔剑。
“来者何人,深更半夜闯我定北侯府……”
“大哥,是我。”江成君从墙头跳了下来。
江飞卿一愣:“你怎么来了?我听你在西院招呼了一天的客人,也该累了才对,怎么不去休息?”
江成君低声道:“我还未曾贺过哥哥生辰,怎么睡得着呢?”
江飞卿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可贺的,一想到父亲还在边境,我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母亲也和我一个想法,所以今年她也就给我煮了碗长寿面。”
江成君听了不由有些羡慕:“晋阳夫人还会亲自为你下厨吗?我母亲就从未给我下过面。”
江飞卿笑道:“不就是一碗长寿面,你若是想吃,为兄现在就给你煮去。不过你今日在西院……”
“哥哥给我下碗面吧,我白天胃口不好,都没怎么吃东西。”
江飞卿连忙问道:“怎么会胃口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今日宴席上虽有山珍海味无数,但也都是平常吃惯了的,没什么稀奇。我心里又惦念着父亲,所以……”
“我明白了,那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面来,要是不好吃你可别嫌弃。”江飞卿笑道。
“当然不会了,只要是大哥亲手做的,我什么都喜欢。”
江成君在棣棠花丛旁的凉亭里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跑到厨房门口去看着江飞卿忙活,他从未想过他哥哥居然是个会下厨的。
明明是亲兄弟,明明住在同一座府中,可是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母亲一直跟他说,大哥不仅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竞争对手,日后说不定还会为了爵位反目,让他不要真的将大哥放在心上。
母亲还说,虽然表面上她与晋阳夫人是同样的待遇,可其实父亲在心里一直都更偏爱晋阳夫人和大哥,她说他们从来都只把他们母子俩当做是外人,所以他也不能一厢情愿地贴上去。
他知道母亲很不甘心,她从小就是最受宠的公主,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她以为一辈子都会如此,却一直被父亲冷落。
不,也不是冷落,父亲也时常会陪伴在她身边,和陪在晋阳夫人身边的时间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他对晋阳夫人说话时总会有些甜言蜜语,偶尔也会打情骂俏,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十分亲昵。可他对母亲不会这样,父亲与母亲之间看上去就是相敬如宾的。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明明都是好词儿,都是用来祝贺夫妻的,可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所以他很羡慕东院的晋阳夫人。
而他母亲,则很嫉妒晋阳夫人,对自己说过很多不利晋阳夫人的话。
母亲不愿他与东院来往,所以他也不大了解晋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看上去的话,晋阳夫人似乎是个温柔贤惠识大体的女人,她纵使不笑看上去也十分温和,与他母亲不同。
他很羡慕东院的氛围,那大概是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的。
他其实也敬重他的母亲,也爱他的母亲,可他无法接受母亲总要他把大哥当做敌人。
他总记得七岁那年大哥为他种下一片棣棠花时的情景,也记得他们那时的约定。
若不是母亲执意不让父亲交出兵权,或许他们这一家子已经过上普通安乐的日子了,父亲今年也不至于回不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等不起了?”江飞卿的面已经煮好了,正想给江成君端过去,转头就看见对方正站在门口。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就过来看看。哥哥手艺很好嘛,光闻着就觉得很香了。”江成君笑道,“不过哥哥是什么时候学的厨艺?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个,江飞卿有些不好意思:“你应该听说过荀家的……”
“哦,我明白了,荀家有女初长成,恰好就长成了哥哥喜欢的样子吧?”
那位荀姑娘他是听说过的,原是晋阳夫人娘家的表亲,单名一个卉字,江飞卿每年随晋江夫人回去探亲都会遇到这位姑娘,二人相处得还算不错,似乎已有结亲之意。
江成君也很羡慕这点,因为他的未婚妻子母亲已经帮他选好了,说是门当户对,对他将来有所帮助。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坚持要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却不肯让他自己找一个心仪的女人呢?
母亲却说,儿女情长那是女儿家追求的东西,好男人应该志在四方,不该拘泥于小家。
江飞卿听到这话脸色微红:“我与卉儿确实情投意合,前年她生辰的时候我送了她一块玉佩,她忽然说每年都送这样的东西实在很没新意,要我送样特别的东西给她,我就问她想要什么,结果她说想要我帮她下碗长寿面,我就学了。”
江成君笑道:“哥哥与荀姑娘的感情可真令人羡慕。”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与我同龄,若是看上哪家姑娘也可以去提亲了。”江飞卿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江成君在厨房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先吃面吧,免得凉了。外头风大,你既然都进来了,就直接在这儿吃吧。”
“谢谢大哥。”
“你不嫌寒碜就行了,我也不会做别的,最多就在面里放两个蛋再撒点葱花。”江飞卿笑道,“我记得你从小吃面吃馄饨什么的就喜欢撒点葱花对吧?”
“哥哥总是将我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江成君有些感动。
江飞卿笑道:“这有什么?你不是也清楚我的喜好吗?早上你命人送来的贺礼我很喜欢,二弟有心了。”
“哥哥文武双全,我送礼倒是不用费什么心思,笔墨纸砚刀枪棍棒,一年挑个一件就是了。”江成君笑道。
他今年送了江飞卿一把宝剑,是他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
他每次都会提前一年为江飞卿准备礼物,每年都要费上很多心思。
自从不上学了,他基本也没有独自出门的机会了,还得想方设法地瞒着母亲托人去找。每一份礼物都来的很不容易,但是这些他并不想让江飞卿知道。
可即使他每次都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江飞卿也知道他要找来这些东西有多不容易,这让他更心疼自己这个弟弟。
而江飞卿每年都会给江成君准备两份礼物,一份其实是给长宁公主看的,虽然贵重,但江成君未必有多喜欢。
比如美玉,比如古董,这些东西江成君从来不缺。另一份都是小玩意儿,他经历外出游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样有意思的东西,那都是送给江成君的,不过只能在长宁公主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塞给他。
江成君几乎不能出门,所以他要告诉他弟弟外头是什么样的山水,是什么样的人情。
“你也不差呀,不过你身子骨弱些,武艺虽然不及我,但是文采比我好多了。”江飞卿笑道,“对了,这面可还合你胃口?”
“很香,谢谢哥哥。”
江飞卿拍了拍他肩膀无奈道:“你呀,怎么总是这样客气?我们是亲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