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便不消多说，她的儿子弘时迟迟未被立为世子，对于弘历与弘昼她一直耿耿于怀。
更何况如今弘历又深蒙康熙爷的宠爱！
年羲茜初入府时，性子温和为人大度。在府里也颇为受宠，而李氏对其受宠心生嫉妒，冷言冷语从未给过她半分好脸色。
但是年羲茜身子弱，这几年里生下的孩子不是未弥月便殁了，就是没养几年便殁了。久而久之，心态也与初入府时大不相同。加之后来，府上多了两个孩子——弘历与弘昼。
嫡福晋与四爷又尤为宠爱弘历。
这雍亲王府内谁人不知这弘历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这几年里，年羲茜性情大变，对那两个孩子尤其是弘历从未给过好脸色。
这些年来，弘历挨弘时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只不过这一次正巧被善如格格撞进，颜小懿出面才得以平息。
钮祜禄氏回去后，那日她与胤禛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阿哥所后面那冷僻的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场景一直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她抱着的竟是她身旁那个男人与她的孩子，那个她生下后只见过一眼的孩子！
颜小懿的心一阵一阵抽搐着，痛得厉害。她实在是抑制不住这么多年来内心的苦闷，顾不得自个儿是九福晋，这儿是醉江南的账房竟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小春在门外红着眼咬着牙不敢进去规劝。
在小春的印象中，颜小懿自上一次雍亲王与年侧福晋大婚那日后便再也没有这样哭过，即便遭雍亲王**的那天！
散学回来的善如听见账房内传来了她额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闯了进去。不论怎么都劝不住，竟跪在了她的身旁也哇哇大哭了起来。直到小春进来要宝儿带走格格，哭着跪在尘封多年的事娓娓道出后颜小懿才止住了哭声。
回府入夜后，颜小懿梳洗完毕准备安寝，灭了灯竟她却依旧毫无睡意。
小春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胤禟到底对她有恩，他们大婚多年，他待她一直是相敬如宾，绝无越雷池半步。可若不是他，也许如今的她也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没有！
安静了片刻的世界，突然又嘈杂了起来。
颜小懿只听见门外小春惊呼“九爷，福晋已入睡了！”的声音与胤禟模糊不清、不耐烦的吼声后胤禟竟浑身酒气地闯了进来。
“颜小懿！爷的福晋颜小懿！快过来！快过来扶着爷！”胤禟的眼里含着笑故意接着酒意大声唤道。
他脚步凌乱，身子早已歪七扭八地摇摇晃晃着。胤禟挥舞着双臂，打发着身旁的婢女，硬是要自个儿这样踏着歪歪扭扭的一点一点地往颜小懿床榻方向走去。
颜小懿双眉微微一拧，瞧了半天最终还是起身随手取了件衣裳披上后，小跑上前伸手扶着东歪西倒的胤禟。
她吃力地扶着胤禟，嗔道，“九爷好端端地喝这么多酒干嘛？”
“颜小懿，你可后悔了吗？”胤禟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颜小懿吃力地扶着胤禟早已失了耐心，对于他莫名其妙的问题着实懒得思考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只是随口问了声， “后悔什么？”
胤禟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当年抗旨拒婚，如今后悔了吧？”
颜小懿将他安置在床榻之上后，便吩咐了小春去打盆热水过来并不搭理床榻上莫名其妙的男人。
胤禟撑着身子半坐着，冲着她忙碌的背影，借着酒意怒问道，“爷问你可是后悔了？”
颜小懿拧了拧眉头，转身没好气地回道，“好端端地，九爷这三更半夜地何故突然翻起了陈年旧账？”
“若是不后悔，为何不给爷也生个伶俐的孩子？”胤禟沉着脸质问道。
颜小懿冷笑了几声，淡淡地驳道，“爷还嫌府里孩子少吗？”
“府里的孩子是不少，可爷就缺福晋你为爷生的世子！”胤禟紧锁着眉头忍不住大声怒吼道。
对于胤禟的狂怒，颜小懿并不以为然地回答，“府里有八个阿哥，各个都聪明伶俐，爷挑个最为中意的立为世子便是。”
“可你总归也该有个孩子啊！”胤禟依旧不依不饶地游说着。
“小懿已有善如了，这就够了！”
颜小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小春手中接过水盆后，拧了一条毛巾，便缓缓走过去为胤禟轻柔地擦拭着脸。
胤禟望着温柔的颜小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可善如毕竟是慧兰的女儿！”
颜小懿冷冷地抽出了她的手，继续为他擦着脸，重重地驳了句，“但小懿也是善如的额娘！”
胤禟失去了耐心，怒不可遏地大声唤道，“颜小懿！”
颜小懿停下了手，冷冷地望着面有愠色的胤禟，淡淡地说了句，“九爷若是要继续发酒疯，恕小懿就不奉陪了！”
“你若真的不后悔，这么多年来你岂会看也不多看爷我一眼，任由爷宿在别的女人的院子里！你若真的不后悔，今日下午雍亲王府的钮祜禄氏走后你岂会哭得那般伤心！你若真的不后悔，当日善如与你说了弘历受欺负的事，你为何会那么勤地守在阿哥所门口！你虽亲自抚育了弘旺多年，可弘旺终究比不上你的亲骨肉！”胤禟咬牙切齿地数落道。
“九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九爷若执意这般认为，小懿无话可说，也无话辩驳。”颜小懿冷冷地回道。
说完，颜小懿便转过了身朝门外吩咐道，“小春，送九爷去完颜夫人那儿。”
胤禟伸手一把拽住了背着他的颜小懿的手臂怒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我这个夫君吗？哪有妻子赶夫君走的！爷这算哪门子的夫君！你说，九爷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夫君！”
颜小懿并不回头，任由胤禟这样拽着，只是轻声道了句，“九爷你喝多了！”
“你的心里、眼里只有四哥！你为四哥生的弘历如此讨皇阿玛欢心，为他日后的野心倒是打下了夯实的基础！爷不要那位子，爷只要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为爷我也生个孩子！难道爷对你还不够真吗？”胤禟红着眼，恶狠狠地质问道。
瞬间，仿佛千万只针扎着她的双腿，痛并麻着令她动弹不得半分。
半晌，她才使劲地挣开了胤禟的手，冲门外大喊道，“小春！宝儿！还不快进来扶九爷去完颜夫人那儿！”
胤禟心一沉，皱着眉，冷冷地警告道，“颜小懿，今日你若执意赶爷走，日后你若再要爷来，爷也不会再过来！”
颜小懿仿佛并未听到胤禟的警告，再度大声朝门外叫唤道，“宝儿！小春！送九爷去完颜夫人屋里！”
胤禟并不等婢女进来便径自掀开了被子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颜小懿的屋内。
自打胤禟与她不欢而散后，他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从未再见过彼此。即便她整理好账目亲自送过去，也总是被侍卫拦在门外不得而见。
当年书房前的香艳场面如今是接连上演。如今的胤禟可谓是日日笙歌，书房里的女人是一个换一个，新人不绝于眼，从不间断。
颜小懿还未记清谁是谁，那人便已成了府邸深处的下堂妇了。
这些年颜小懿一直不断地为胤禟擦屁股，安排着成群成群女人的生活。就这样转眼竟已康熙六十年年末了！
离京多年的十四总算是奉旨回京述职了。可他在京城才过完年没多久便要再度启程了。
第151章 曲七
送别时，颜小懿在站十四的面前，脸上虽噙着一如既往的笑，心底却不知为何只剩不安。毕竟，没多久不安生的日子就要来了！
驻扎青海多年，十四被磨练德看上去愈发像个大男人，成熟与干练了不少。骑在马背上的十四低头望着这些年都没有多大变化的颜小懿与她身旁那个已然与她是貌合神离的胤禟忍不住直摇头。
好半天，十四才开口重重地嘱咐道，“小辣椒，好好待我九哥，别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颜小懿别过脸望着一脸平淡的胤禟便对十四重重地点了点头。
挥别十四后，颜小懿的心坠落至了谷底再也浮不上去了。
有时候，颜小懿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个被冠以她夫君头衔的男人，这个宠了她多年，保护了她多年，却也是亲手毁了她幸福的男人！
畅春园传来消息，康熙老爷子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看来，这安生的日子是真的要到头了！
趁着天还未热起来，颜小懿独自一人去了黄花山，这个她几乎每年都会去的地方。
拔完野草，擦拭干净墓碑后，颜小懿望着这座小小坟墓，轻声自言自语道，“弘晖，你阿玛很快就要继承大统了！姑姑很快就要不得安生了。时间过得真快，如果你还在世的话，也许就没有如今这些事了……可惜，没有如果！”
“弘晖啊！姑姑是不是很糊涂？姑姑失忆了的那些日子里，竟完全记不起你阿玛还有你！姑姑错了！姑姑悔了！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颜小懿说着说着，眼角的泪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好半天，她才擦干了眼角的泪，笑着半蹲了下来取出了她早已备好的酒壶与酒杯，斟了两杯满满的酒，拿起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后又将另一杯轻轻地洒在了弘晖的坟前。
“姑姑以后许再没机会来看你了，你在那一个地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也许很快，姑姑就会过去找你了！你乖乖地等着姑姑！不许逃噢！”
她俏皮地朝弘晖的墓碑做了个鬼脸后便离开了。
西下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长得似乎没了尽头最后被没在了这翠色的林海之中。而山头上的另一个人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紧锁着眉头。
这些年来，康熙老爷子一直住在畅春园内，成年的阿哥们各个是摩拳擦掌，无不为了这虚空了多年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醉江南里各路谣言四起，有说八阿哥会继位的，有说十四阿哥会继位的，有说四阿哥会继位的！
惹人烦的蝉鸣声终于戛然而止，九贝子府里终日宾客不断，众人齐聚在书房内悄悄地议着密事。
颜小懿每每路过书房门口，总会看一眼胤禟书房窗前的花圃。这花似乎很久没换过了，颜小懿也快不记得胤禟究竟有多久没在书房内夜夜笙歌了。
可不论他们如何努力，结局是改变不了的！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畅春园与紫禁城在隆科多与年羹尧领军驻守下顿时戒备森严。康熙老爷子在畅春园驾崩，很快雍亲王便继位了！
这些日子里颜小懿终日在醉江南内踱来踱去，当康熙老爷子驾崩的消息传出之后，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始终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雍亲王登基的消息在大清朝掀起了巨大的风浪。醉江南内的宾客一如既往，络绎不绝。人们私底下总在窃窃私语，争相讨论，有说雍亲王是篡位的，有传说他毒害了康熙夺位的，甚少人认为他是顺位的。
只有颜小懿心里清楚，康熙是因为看中了弘历才选了胤禛继位！
据说康熙临终前也只单独召见了胤禛，想必康熙已与胤禛谈妥了条件才撒手人寰的！
十一月，胤禛正式以雍正为年号入驻紫禁城了，而胤禟书房前的花圃也终于开始变化了！
一夜之间，京城内关于胤禛篡位的流言四起，席卷全城。
颜小懿知道这些都是八爷党们在底下暗箱操作。一想到胤禛日后对八爷党们的凶残手段，颜小懿慌得急忙去找了胤禩请他就此收手。但对于她的游说，胤禩竟只是微微一笑而过并未听进心里。
十一月末，颜小懿意外地收到了皇后乌拉那拉氏命她进宫一聚的懿旨。即便诧异万分，但颜小懿还是不得不奉旨进宫了。
康熙爷驾崩一个来月了，宫内还沉浸在丧礼之中。所有的宫人依旧披麻戴孝穿梭在宫中，各司其职。
进宫后，颜小懿才知道德妃娘娘乌雅氏竟公然不承认雍亲王继位，拒不接受太后的徽号。
康熙爷驾崩后，大清是危机四起。胤禛继位后已是焦头烂额，如今内忧外患，德妃又拒不受徽号，胤禛着是实心力憔悴，至今已连续七日未眠未休，进食甚少。
进宫三日后，颜小懿才得以见到皇后乌拉那拉氏。二人说了会体己话后，颜小懿才知道原来皇后下旨传她进宫竟是要她劝劝皇上保重龙体！
如今她身为九福晋，竟要去劝皇上用膳歇息，若是传了出去失的都是皇家的面子。
可在乌拉那拉氏的百般央求下，颜小懿最终还是同意了。但去养心殿前，她竟决定先去景仁宫给德妃请安。
才迈进景仁宫，只见满目苍夷。
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地上哀声恳求德妃娘娘上徽号。而德妃只是静静地坐在焚着香的殿内，充耳不闻。
颜小懿小步上前跪在了德妃面前，规规矩矩地请安道，“太后吉祥！”
德妃双眉紧拧，望着跪在地上的颜小懿怒斥道，“不要叫哀家太后！”
“太后，皇上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如今皇上名正言顺地继位已是事实，太后公然不接受徽号岂不是当着天下人的面驳了皇上的脸面。”颜小懿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德妃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恶狠狠地反驳道，“先帝临终前，常在哀家面前提起的是十四阿哥！老四何来的名正言顺？”
母亲的偏颇，他该有多伤心呢？
颜小懿心一沉，冷冷地说道，“太后！若儿臣告诉太后先帝最终决定继续皇位的并不是诸位阿哥中的任何一位，您信吗？”
德妃犹豫了片刻，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
“儿臣所言非虚！先帝最终决定继续皇位的是皇上的四阿哥——弘历！”颜小懿平静地说道。
德妃狐疑地望着颜小懿，喃喃着，“弘历？”
二人沉默不语，颜小懿微仰着脸依旧跪在德妃面前，纹丝不动。
德妃垂着眼沉思着，好半晌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最终竟还是因为你！”
颜小懿见德妃的坚持有些松动了，便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道，“太后，您向来聪颖过人，久居深宫多年。如今您的四阿哥继位，民间对于皇上继位传言颇多，可如今皇上确实是名正言顺继位。您是皇上的皇额娘，若再不欣然接受徽号！岂不是叫皇上在天下苍生面前失了颜面！而且皇上失的不止是皇上他一人的颜面！您可不能步了窦太后的后尘！儿臣还请太后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