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喋喋不休地低骂着,苏止瑜早已听不下去了,他闭了眼,再次重重地向苏夫人叩首,哑声道:“我早已与父亲母亲说过,俞杨才是冒充的那个,你们始终不信……而我千方百计想要接玉儿回家来,直到此刻我才真的明白,你们是真的不喜欢她……而她被伤透了也不愿回来。这一切,到头来全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胡说什么?”苏夫人被他的神色弄得心慌,忙拍了拍俞杨安抚着,又道,“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我还能认不得吗?俞杨才是你亲妹妹……”
苏止瑜起了身,他在坚硬的石板上跪了许久,起身时双膝发麻,略微踉跄了一下,苏夫人伸手去扶他,他却退后着躲开。
又悲声道:“若有一日,有人找上门来说我也并非母亲所生,母亲是不是也不顾二十余年的亲情,也要把我叫做野种?”
“胡说!”苏夫人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也不曾听他说过这种话,心中又急又怕,道,“你是不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吗!赶紧回家去!不准乱说!”
苏止瑜又退了一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苏夫人,却也只是沉默地望着,一句话不说。
苏夫人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得低声喊他听话。
他们几人在此处停留已久,有太监迈着碎步走了过来,垂着头低声道:“陛下听闻少卿大人在此,问少卿大人可是有事要报?”
苏止瑜摇头,涩声问道:“陈译禾几人如今在何处?”
太监回道:“贵妃娘娘受了惊吓身子不适,如今陈少爷几人正在殿内陪娘娘说话。”
陈译禾几人在,那就是苏犀玉也在了。
苏止瑜垂眸遮住了眼中蕴着的水汽,低声道:“多谢公公。我只是来接母亲……”
他停顿了一下,“……接母亲与妹妹回府,并无他事。”
说完便侧了身,对着苏夫人道:“天色已晚,母亲请回吧。”
苏夫人觉得他有哪里不对,但说不出是怎么了。她点头,欲扶着苏止瑜的手臂,却见他又往后避开。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听到他吩咐下人让容楚楚回容家多住几日,才忽地发觉他对自己说话时语气恭敬,但态度疏远,与往常不同。
但苏夫人没放在心上,自己亲儿子,哪能有什么隔夜仇,第二日就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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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很晚了,但因为府中只有陈金堂一人,几人不放心,再加上钱满袖今日又闹了笑话,不好意思待在宫中,所以陈家一行人还是出了宫。
他们走后,陈轻语让宫女也都下去了,然后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道:“阿肆,你帮我在梳妆台上找一找,去年我娘给我求的平安符好像放在小屉里了。”
明宏帝依言去找了出来,拿在手心看了看,笑道:“还真是一样的。”
“我看看!”陈轻语伸着手要,等东西到手里了,翻看着道,“还好我今日没戴着,不然我不是也成了老太傅的孙女儿了吗?”
“那倒是太傅赚了。”明宏帝大笑,道,“把你的东西收好了,别真的多出了个祖父。”
陈轻语把玉牌收到床边的暗格里,重新坐好了,道:“你说苏少卿这两兄妹有情有义,怎么爹娘是这样子的,他们怎么教出来的?”
明宏帝坐在了她身边,道:“苏铭祠这人官是个好官,就是太重血脉,很顽固,对血脉之外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留情,不然当初也不会与薛胜义闹翻。”
“苏犀玉是跟着苏止瑜长大的,苏止瑜呢,又是自小跟随名师,学的是端正的君子作风。许是因为这样,这两个人才没被教坏。”
陈轻语就是随口问的,听了个似懂非懂,又问:“今日我娘这么做,阿肆,你真的不生气吗?”
“不气,而且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明宏帝靠着床头,一手搭在了陈轻语肩上,话中带笑道,“让我想起以前在广陵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落难太子,陈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挥霍的日子过惯了,开始琢磨卖地卖铺子。
他们家良田的租户看主人家管得松泛,故意拖欠田租,借口大旱、蝗灾,或者是家人重病,赖了好几年不肯交租。
陈家又没个正经会管事的人,就由着那些人拖欠了好几年的租子,到他问的时候才想起来去收。
他跟陈轻语带人去收租,那些人家摸准了陈家几人下不了狠手,装疯卖傻,哭穷喊饿,以死相逼,就是不肯交租。
明宏帝自小在宫中长大,接触的要么是些名师儒者,要么是些阴谋诡计,哪里见过这种人,刚开始也束手无策了一会儿,后来一想,乡村无赖,无知才会无畏。
三言两语给那些村民讲清楚了律法,又揪出领头的杀鸡儆猴,恩威并施之下,才把那些租户唬住。
本来都说好了三日之后按时交租,结果离开时陈轻语不慎摔了一跤,他为了护人与之双双跌入水稻田里,沾了一身的泥。
这也没什么,但不巧的是那天钱满袖也跟着一起来的,只是没跟得很近。
一看陈轻语身上满是泥,还以为是那些村民对陈轻语动了手,当时就发了怒,带着全部家仆去找了那些租户,将人一个个按在稻田里打。
等他与陈轻语寻了地方更好了衣回来,那些个村民个个都跟鹌鹑一样老实,比较壮实的几个更是脸被抓花了,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