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惜芮:“姚随是我朋友,我们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那天晚上不接你电话是手机确实关机了。而且——”
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了,她方向一转,开始说他的问题,“明明是你晾着我不管,哪次不是我等你好久,你对我爱答不理。还有上次,为什么我不能去找你,别人就可以,他们还说那才是你女朋友。”
说着说着她忽然清醒,“你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一边晾着女朋友,一边跟别人暧昧!”
何遇眉心拢起微不可觉的无奈:“我跟谁暧昧?你看我跟哪个女的走得近了?”
穆惜芮理直气壮:“就那个傅宛萤啊。”
“我不是说过了?”他道,“那是我老师的女儿。”
穆惜芮反问:“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你的女儿。”
何遇:“……”
似乎是在做心理建设,他沉默了片刻,眼睫一垂一抬,看着她,缓声开口:“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病故了,父亲很快续弦,我跟外公住,那个老师是我外公的学生,也是我母亲的朋友,小时候照顾我比较多。”
身体里因战备不断绷紧的那根弦忽地陷入停滞,随后慢慢松弛,穆惜芮望着他,唇瓣微张,忘了要说的话。
何遇的声音平淡一如既往:“傅宛萤虽然是老师的女儿,但我们打交道并不多,后来我外公去世,就再没见过面,直到上次你蹭了她的车。”
他的神情严肃了些许,“我说过,那晚我们见面是因为她告诉我有和案件相关的线索,案子我不能向你透露,但她这次刻意跟我拉近关系,可能有别的计划。”
穆惜芮不记得思考,问出下意识的话:“她难道是要设计你吗?”
何遇看着她,眉心有所松动:“你担心?”
穆惜芮眼皮一跳,撇开视线,嘟哝:“我才没有,才不关我的事。”
何遇失笑,轻轻拨弄她的刘海,低声道:“对不起。”
穆惜芮一怔,却没敢重新看他,留一侧脸颊,被他的气息熏成温热绯色。
“我没喜欢过谁,更没谈过恋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环绕耳畔,像蛊师的咒语,提捏灵魂,“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我不知道。”他一声声说,“我以为你只是跟我玩玩。”
气息沿她脸颊慢慢贴近颈窝,温度攀升,声音却愈来愈低,“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体内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弹性,软成一团,原地蒸发。她没忍住偏头,侧脸碰到他额头,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高。
“你,”她不自觉动了动后背,企图寻找更凉爽的地方给自己降降温,“怎么会这么这么想……”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蠢吧。”
穆惜芮愣了愣。
他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抬眼看她,漆黑眸子暗流涌动,藏不住意欲将她吞没的野心。
“有些话,确实是应该好好说出来的。”
他压下目光,稍稍直起身,和她拉开距离,“就好像——”
趁机混进来的凉爽空气冲淡热流,穆惜芮松了口气,看他。
他的目光紧追她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郑重:“我喜欢你。”
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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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您好,欢迎回家。
机械的提示音打破沉默,何遇一动不动,回过神来的穆惜芮主动移开目光,不再和他对视。
“不小心按到门了。”她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了一句,趁势贴着门板转过身去,扭动门把手,开门进屋。
鞋柜嵌在左边的墙上,正好是门外人的视线盲区,穆惜芮得空呼出口气,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发烫的脸颊。
“我进来了?”
右侧响起声音,尾调稍稍上扬,象征性地表示询问,但显然没有几分真心实意,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只离她几步远的屋内了。
穆惜芮顾不得迅速升温的脸颊,飞快放下手,松了鼓起的腮帮子,目光短促地往他脸上扫一眼,很快又转回地上,低头换好拖鞋,往里走。
从前只看她多活跃,陌生人第一次见就能攀谈勾结,关怀情话也是信手拈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害羞的一面。
果然,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不一样的么?
何遇觉得新鲜,笑意在唇边淡淡划过,跟着进去。
“请问,”他只走到客厅入口,彬彬有礼地站在那儿,“我方便去洗手吗?”
好像真把她先前的话听进去了,非亲非故的避嫌。
“方不方便——”穆惜芮踩在地毯里回身看他,抿了抿唇,用生疏语气回复,“卫生间在那儿,手在你的身上。”
有样学样,复制他别扭的说话方式。
何遇似乎不记得自己此前说过什么,简短道一声谢,然后往卫生间去。
但他真的记性不好吗?明明才正式到她家里待过一次,也只是在下属进行检查的时候大致盯一眼罢了,就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找到卫生间的位置。
看来不当警察的话,去做演员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穆惜芮撇撇嘴角,重新返回玄关,去拿鞋柜里全新的男士拖鞋。
不像姚随那双,是在帮她搬家时他自带的。这双鞋是她亲自去超市买的,早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派上用场,本以为它的归宿就是连着标签包装袋和垃圾一起返厂了,没想到啊。
现在看来,没马上清理和何遇有关的东西是对的。
她剪掉吊牌,拎着拖鞋走回客厅,正碰上何遇过来,目光往她身上过一遍,自然而然地停在她手上。
然后又看向她:“给我准备的?”
“不是。”穆惜芮松了手,让拖鞋自由落在他只穿了袜子的双脚前,“给老喻买的,你们俩应该差不多吧。”
言毕拍了拍手,绕过他往卫生间去洗手。
她出来时何遇已经穿上了拖鞋,站在沙发边看手机,脸上的表情她很熟悉,也就是没有表情,冷淡得不能再冷淡。
“所以夏河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她的声音,他抬起头,神情缓和几分,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起她来:“周五你是一下课就去找我的么?”
穆惜芮不自然地偏了偏眼珠,看向一边:“当然不是。”
何遇的语气严肃了几分:“那你还去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能给你证明?”
“我……”思考圆谎方法的时候,穆惜芮忽然发现了不对劲,“你现在在审问我吗?你还是怀疑我吗?”
“不是。”何遇否认。
穆惜芮不解地看着他。
出乎意料,何遇今天居然破天荒地给了她解释:“真要见案件相关人员,是不能一个警察单独行动的。”
“我今天只代表我自己。”他说。
穆惜芮:“代表你自己怀疑我?”
何遇:“……”
“我只是来弄清你这边的情况。”他走近两步,耐心同她说,“上次夏河污蔑你已经对你的名誉造成了很大损害,这件事情不能再在学校闹开。”
穆惜芮迟疑地确认:“所以你是要帮我?”
何遇沉默了几秒,说:“是。”
他会这么直接地肯定而没有和以往一样别扭嘴硬,这是穆惜芮没想到的,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再次开口才回神。
“那么你周五下午——”他停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这样就能读出答案。
穆惜芮低着眼睫,看地板上一条条若隐若现的花纹,轻声回忆:“那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三点四十下课后,我就去你家了。”
她想了下,说,“当时我看了手机,到你家门口的时候是五点一十多。”
何遇的语气有了些许起伏:“你就一直待在那里?”
他同样也记得,当时他们碰面,她意外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一点多。
“是啊。”气流带出话音,如释重负一般,穆惜芮抬起头,“我一直在那里等你。”
从黄昏等到深夜,一直在等。
如同生吞进一个枣核,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何遇不自觉地耸了耸眉心,手指蜷紧,开口时声音低哑:“对不起。”
穆惜芮微微笑:“没什么对不起的。腿在我自己身上啊,你又没让我等,是我自己非要在那里等着的。”
何遇唇瓣微动,话未出口,被她打断,“何遇叔叔。”
他眼皮一跳,停住,凝眸看她。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选择追着你跑,开心也好,伤心也罢,都是我自找的,和你没什么干系。所以呢——”
她走近两步,手背在身后,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歪着头,弯起眼睛看他,“没关系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但是真的没关系的,你不用有负罪感,更不用为了那个假装出喜欢我的样子,没意义。”
“真的。”大概是为了表现出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她睁大了眼睛,“你也说了嘛,我是个小孩,我们变心很快的,没你想的那么......”
鼻息间充斥烟草味,陌生体温隔着衣服包裹住身体,分不清是哪个感觉在先,穆惜芮蓦地撑大眼眶,被他拥在怀里,一时间忘了言语。
只听见他的声音贴耳响起:“慢一点。”
诚恳请求,“慢一点变心。”
穆惜芮怔怔地眨动了两下眼皮,手僵在身体两侧,在抬与不抬间挣扎徘徊。
“我没骗你。”何遇说,“喜欢是真的,不是什么愧疚感。”
他微微俯身抱着她,侧脸隔着几缕发丝相贴,近乎交|颈而拥,最亲密也最疏远,因为看不见彼此脸上神情。
不过也得益于此,他才能突破以往二十几年的旧习,向她坦白,“草莓牛奶都是专门给你买的。”
“你高二那次,你说只要我陪你打一把游戏,你就去好好写作业。结果一点也不老实,”他似是在笑,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打完游戏又说为了感谢我带你打出人生中第一次大满贯,要请我去吃什么芋泥盒子。”
他全记得,每个细节都记得。
穆惜芮撑了撑眼眶,想偏头看他,却被他紧紧圈住,就好像,生怕她逃跑似的。
或许是能力不足,或许是有私心,她放弃了挣扎,任他抱着。
吃蛋糕的事她当然也记得,并且在那之后记住了,何遇不喜欢吃甜食。但并不是通过何遇知道的,他当时全吃完了,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他一贯那副样子,她就没多想,还乱七八糟的又买了很多给他带回去。
她那时以为她做了件加分的好事,直到回家后,办完事先回来的喻丞舟问她去了哪,她坦言,后者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盯了她许久,确认:“你跟我说的是一个何遇?”
见她点头,他沉吟几秒,拉着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煞有其事叮嘱,“做得好,但下次别做了。”
那时的穆惜芮不解:“为什么?”
“你之蜜糖,他之□□,给狼狗喂□□,你知道什么下场?”喻丞舟拍拍她的脑袋,“这次估计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你小命,下次见了记得躲远点。”
又大方解释,“人上了年纪,情绪不定,还记仇。”
事实证明,是她上了年纪的舅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遇后来并没有和她算账,但也没有表现得多亲近,只能算是做了无用功。
不过乐天派的她当时将这视作进步,毕竟,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她虽然没抓住,但至少知道怎么样会赶走他的胃了。
“在街上碰见你的那天,是我母亲生日。”
他的声音打断思绪,穆惜芮回了神,听他说,“确实心情不太好,没想到会碰到你。”
嗓子里噎了下,手指颤动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襟,停顿几秒,最终收紧。穆惜芮轻轻捏着他衣摆,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他习惯藏起情绪,以淡漠面目示人,她因此忽略了很多他的想法,只顾着自己。自己不舒服,就贪心地趴在他背上被他背去医院,自己想待在他身边,就无理提要求,让他不要告诉舅舅,磨着他陪自己一整晚。
却没想过,在碰见她之前,他经历了什么,是怎样的心情。
“我确实骗了你。”但他好像没有要和她算账的意思,自顾自地做自我剖白。
穆惜芮愣了愣。
他说:“原来和你待在一起的事情我都记得,却说不记得。”
窗帘半挂,阳光擦着栀子花瓣落在窗台上,无声旁观,听女声轻柔,似在呢喃:“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在满室寂静里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记得要说不记得,喜欢要装作不喜欢?
明明我都已经向你迈了那么多步了,我一直在朝你走啊,为什么还要冷漠地躲起来呢?
环在背后的那双手似乎有所松动,他久久没有回复,直到她想要推开他,才再次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落寞,放下了所有骄傲和戒备。
“乌云怎么敢相信,太阳其实是想留在他身边的?”
第35章
何遇总是在不该有耐心的时候格外有耐心,他真情实感地向她表白心迹带她回忆过去,气氛烘托到顶点,末了却忽然撒手,说:“没关系,我不着急。”
还表现得极其有原则,“是我弄丢的,我就会自己争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