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高台上的东方念敛了敛激动的情绪,朝着日光明艳的晴空,默道,“阿娘,阿爹,我会做得很好的。”
她拂袖一挥,齐氏子弟躬身行礼。
自天幕俯瞰而去,犹如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低矮下去。
台下一声声“参加掌门”响彻整个齐氏校场。
看着这一幕,东方怀初生出了几分孩子终于拉扯大了的欣慰感。
微风拂过,湛蓝的天幕之上,云卷云舒。
东方念仰着头,瞧见两片云彩聚拢着,像极了一对登对的神仙眷侣。
掌门礼过后,半步多的大殿内,东方念拂过屋内的一桌一木,神情有些凝重。
模糊的记忆飘散开来。
她似乎在这里玩过,闹过,有两个温暖的怀抱圈着她,她好像在叫:“阿娘,阿爹。”
旁边还有个漂亮的紫衣姐姐,她甜甜唤她:“小姨。”
她转过头,问东方怀初:“小师叔,为何这里的很多东西,我都感觉很熟悉,很亲切?”
东方怀初的折扇顿在手中,东方念原本就是阴月狐族,谢氏夫妇之女,当年因齐晚寐抽魂入木得以存活。
这里原本就是她第二个家。
十年前,所有人死在齐氏院落里。当时她还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幼童,被父母藏于齐氏地下米罐中,她看不到却听得到,所有的记忆都太过恐怖,灵台便自动把这一切都封锁起来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提。
东方怀初打趣道:“这里可是你娘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她的流氓气息太重了,所以你才会有这种错觉。”
“是吗?”东方念迟疑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东方怀初往她脑门一敲:“愣着做什么,齐掌门,这可有一堆门派事务需要你处理。”
东方念嘶了一声:“知道了。”
她翻阅着桌上的案本,不经意地问道:“小师叔,你失了我这个候选人,以后打算如何?”
东方怀初拾起桌上的茶盏,轻轻一抿,潇洒道:“东方氏藏龙卧虎,总会挑到一个顺眼的。”
“我是说你的终身大事。”东方念挑眉问道,“你可别顾左右而言他。”
手中茶盏一滞,东方怀初眸光落在清澈的茶面上,倒映出了齐沁的模样。
清冷明丽,一袭蓝衣优雅如旧。
他曾经想去找齐沁的转世,可这世间数万命盘,她又落在何处?
呲呲呲。
窗台上一只雪白的小兔子砸吧砸吧地啃着口中的胡萝卜,一脸高冷地望着两人。
“哎呦,小可爱,”东方念将兔子抱在怀中,“你怎么跑这来了?”
东方怀初苦口婆心道:“多大个人了,还去抓小兔子?”
“冤枉。这只兔子可有灵性了,是前几天自己跑进我房间的。”东方念转着水灵的眼睛,问道,“小师叔,你觉得她有多大?”
“一岁吧。”东方怀初拂过兔子的白色茸毛,“倒是长得不错。”
东方念开启她极大的想象力:“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成精?”顿了顿,又道,“不管了,只要心存善念,我齐氏养的起!”
话语一毕,兔子竖起了耳朵,自东方念怀中一蹬脚跳到窗台上。它用爪子刮了刮嘴角,默然回眸,看向东方怀初,赤红的眼瞳中泛出一丝软意。
只这一眼,东方怀初心中犹如擂鼓震天,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去哪?”伴着东方念一声落下,兔子纵身一跃,跳出窗外。
东方怀初折扇一收,急忙奔出门外。
青草地上,一只雪白的兔子在一片耀眼蓝光中化出人形。
那是个半人高的小女娃,顶多不过人类五六岁的可爱模样,眼中却沉淀出一种与她年纪并不匹配的高冷与优雅。
这些都是东方怀初熟悉的。
东方怀初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眼底全是期盼又忐忑的神色,他轻声问她:“敢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兔子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文绉绉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是骂他,骂他怎么如此孟浪,没有礼数。
这优雅怼人的脾性真是一模一样,东方怀初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一年前的记忆飘散而来,那一天,箬水之滨寒风飒飒,齐沁临别的话砸进他的耳畔,格外清楚:“这辈子我允许你娶个漂亮媳妇。等她走了以后,如果有缘再见,你一定要认出我啊。”
喜悦与动容之色齐齐染上东方怀初的一双桃花眼,他折扇一挥,风骚地唱起小曲:“寒冬已去,故园春来,我盼日后无风霜,无风霜~”
“汝有病否?”兔子精不屑地切了一声。
“相思病。”东方怀初眼中如有蜜,“我还以为要等很久,看来你也着急了。”
兔子精一顿。
此刻,阳光正好,两人脚边的君子兰轻轻摇曳着,开得璀璨明丽。
第82章 番外2-甘甜
大战后的一年多,香雪海脚下,笑面元君观后院。
一院的墨梅明艳灿烂,芳香四溢,日光透过斑驳的花枝,映亮树下的三个机甲人。
咔咔咔,他们扭动着木头身躯,似乎在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一板一眼地正在给墨梅树浇水。
砰的一声,身后的墨梅枝震了三震,花瓣簌簌下。
它们的主人齐晚寐被一双手掐住脖子,抵在枝干上,差点喘不过气。
掐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回来不久的东方衡。
他一脸冷漠,如霜的眼眸里荡不起一丝情绪,只是再次加重手中的力道,激得齐晚寐呜咽求饶道:“少衡君······师兄······放了我······”齐晚寐看向机甲人,求救道,“愣着做什么,救我!”
眼见主人有难,机甲人正要冲上来,一声略带威压的命令陡然落下。
“站住。”
咔哒一声,机甲人鬼使神差地顿住了脚步,咔咔转身,继续浇树。
诶?
齐晚寐瞪大眼睛,她重拿刻刀雕刻的机甲人绝不可能听从别人的指令,除非,这个人身上,由内到外,由上到下,已经满满都是她的气息。
它们才会认错!
毕竟这三天两头他两就要“不成体统”一番,彼此气息皆是萦绕不散,也是怪不得机甲人认主错误。
“既然如此!”齐晚寐耷拉着脸,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是死也不会从了你的!”
东方衡轻咳一声,松开手指,低下头看着齐晚寐:“齐、简。”
沉声里夹着一丝无奈。
听到这,齐晚寐睁开眼睛,狐狸一般的双眼里泛起一丝意犹未尽:“没意思,少衡君,你每一次都下不了手,我这戏都演不下去了。演技都退步了!”
自打东方衡回来后,两夫妻练习演技几乎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有人乐意玩,有人便乐意陪着。
只是,时常是点到即止。
“会受伤。”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倏地令齐晚寐弯起嘴角,她捏着东方衡的下颌,眼底全都是撩拨之色,“可我不尽兴怎么办?”
东方衡一顿,脸颊绯红,眨眼之间,唇角掠过一丝弧度。
眼前的人还是那张脸,但眼神里头却盛满了和煦与温柔,同东方衡的冷沉如霜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不是晚玉又能是谁?
“那我来陪你。”晚玉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他抬手拂去齐晚寐头上的一片花瓣,“阿简,可好?”
“自然是好!”齐晚寐笑吟吟地抓住晚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戏文里写的,你应该都滚瓜烂熟了。”
晚玉宠溺地点了点头:“那便开始吧。”
“嗯。”齐晚寐郑重点头,须臾之间一张脸垮了下来,佯装叫着,“救命啊!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了!”
突然门外传来邻居的一声声谩骂。
“你们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从早闹到晚,能消停会儿不!吵死了!”
“恩爱夫妻了不起啊!笑面元君观主了不起啊!”
齐晚寐和晚玉低头嘘了一声,噗嗤一笑。
这便是他们的日常。
一年多前,笑面元君观总是白日里香火鼎盛,信徒满殿,略微喧闹。夜里,静得能听到齐晚寐的呼吸声。
可如今,自从东方衡回归后,笑面元君观是白日闹,夜里也闹。
而且每隔七天,都会听到一阵莫名的砍树声,吵得十里八方的邻居难以安寝,齐晚寐因此被骂了好几回,这又赔礼又道歉地才把邻居的火给灭了。
究其缘由,还是得怪罪魁祸首,此人正是以往克己复礼,最喜安静的东方衡。
这话说来就长了,得要追溯到他能回来的缘由。
东方衡之所以能回来,端是齐晚寐出的力,也是托了他祖宗东方尘的福。
一年多前,东方衡在箬水之滨化为本源神之封印,封印住齐晚寐的魅骨之后,他的一丝神识飘到一处清雅的避世神界。
正是他的祖宗,千年前的半神,东方尘的居所。
那一天,四个神尊围成一桌在屋内打着麻将,正是欢乐之时,东方衡一到,东方尘便赔个底掉。
这位神仙一贯思想清新脱俗,愣是怪自己的后代东方衡丧着个脸,散了他的钱财运道。
先前,他多管闲事地掐指一算,预感后代即将出事,所以下凡,化身神棍,指点东方衡一二。
没想到,齐晚寐和东方衡这一对苦命鸳鸯,还是走上了一条守卫正义的黄泉道。
是以,他跟个老妈子似的,又给了东方衡一回指点。
他告诉东方衡他的本源便是一块神之封印。
没想到,他的后代跟他一个模样,是个爱老婆的疯子。
这一说,东方衡便化作本源救下了齐晚寐。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齐晚寐安然无恙,人间繁华依旧,再来烦他是什么回事?
他爱站着就站着。
可接连几天下来,东方尘越输越惨,差点就要赔掉夫人齐舜华的嫁妆。
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等她晚上探亲回来,发现钱财嫁妆两空,自己估计要被扫地出门。
于是,东方尘将东方衡赶了出去,然而,没成功,眼看老婆大人即将回家,他差点就跪下来求他出去。
东方衡不卑不亢,只是站着门口,冷峻的眉眼间全是思念。他这一缕神识连魂都算不上,无法言语,无法行走,只是凭着一丝希冀和求生执念,飘来到这里。
东方尘骂骂咧咧终于决定再破例一回。
他瞧见人间下的齐晚寐孤影一只,这便知道东方衡的执念是什么。
他想让他再出手相救一回。
他放不下她一个人在人间。
可东方衡□□已毁,神魂化作本源封印烙印在齐晚寐的魅骨上。
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回去?
东方尘掐指一算,齐晚寐在人间一年,东方衡的本源封印也在一点点消解她魅骨的煞气。
而她自己也积攒了无数的香火功德,相应的化去了魅骨不少的戾煞之气。
现在已不需要东方衡的两个魂魄同时镇压魅骨了。
东方尘灵机一动,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以齐晚寐雕刻的冷面元君神像为底,化出一个东方衡的肉身,然后由东方衡和晚玉二魂轮流镇压魅骨。
一者镇压时,另一者则可宿在身体里,掌控意识。
二者不能同时出现,且只能七天一轮换。
古来之事难以两全,这已最好的办法。
于是,东方尘终于得了清净,但这笑面元君观外的树便自此遭了殃。
一旦到东方衡镇压魅骨,晚玉主控身体,总是要和齐晚寐如胶似漆一番。
可东方衡身为主魂,是能看到这一切的,七天过后,一腔醋火便发泄在了无辜的树上,这便有了每隔七日笑面元君观喧闹不休的传说。
东方衡的主魂是个爱醋的,相较于晚玉的温雅大度,他比较暴躁。
但也是最好哄的。
一日,正值东方衡的主魂控制身躯。
齐晚寐一瞅他那闷声冷冽的模样,便捧住他的脸颊,笑意盈盈:“都是你,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
东方衡脸色一红,扭过头,明显还没消气。
齐晚寐往他脸颊上一亲:“这样行不行?”
东方衡正色道:“不行。”
“你还真的是,”齐晚寐捏着他脸,又落下一吻,“少衡君,这样行不行?”
眼前的人一顿,还是冷声拒绝:“原则问题,不行。”
还是当年那个难搞的暴雪狮,但这人不是热衷“七”这个数字,不如就顺了他这要不得的习惯?
“七日七次?”齐晚寐贴近他耳畔,用轻微的气息声道,“我牺牲很大的,你就为我打破一次原则,好不好?”
东方衡卡了卡。
“好不好?嗯?”
看着小狐狸眼睛里那自带妩媚蛊惑的眸光,东方衡他还想坚持一下原则,结果内心的原则呲了一声,碎了。
他投降了,脸上的薄怒渐渐散去,换上一层烧红。
“这可是你说的。”
“嗯。绝不反悔!”
齐晚寐万万没想,这个“嗯,绝不反悔”是她这一辈子说过的最后悔的话!
如此,齐晚寐经常是一个月里,有半个多月是下不了床的。
她常常撑着直都直不起的老腰,跑去香雪海避难。
东方怀初啧啧几声,一派风花雪月之色全浮在脸上:“真乃心愉一侧,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