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完之后,她又多留了张红纸,压在了妆奁下头。
用过午膳,楚行之也来送节礼,他披着一身寒气,身后的小厮足足抬了七八只箱子进来,占满了偏厅一角。
偏厅的另一角则是晨起时分温桓着人送来的节礼,比楚行之的还要多上几只,里面盛满各色糕饼吃食。
卫让难以置信地一一拆开看,拆到最后,脸都黑了。
两堆箱子各占一角,偏厅中就有几分拥挤了。
沈姝拈着颗蜜饯吃,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系统又给她派了任务,这一次,是要找到鲁班书中那句话。
那句让温桓不惜以身涉险也要探寻的话。
温桓鲜少对什么上心,看来那句话对他来说很重要。
沈姝瞧着桌上的蜜金桔出神。
那边,楚行之和阿凝正说得兴起。
楚行之说:“我今日出城去了趟庄子,如今快要年节,那里设了个流水团圆宴。”
“这个时节,水还没有冻住吗?”阿凝有些好奇。
楚行之笑着说:“自然是冻住了,最后大家只好席地而坐。不过有不少自外头回来探亲的人,倒是讲了许多有趣的新鲜事。”
他顿了顿:“其中有位顾大娘,讲了半日的人偶术,说拿特殊的法子雕成人偶,不止会动,还能做出栩栩如生的表情呢。”
沈姝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一愣。
她问:“这位顾大娘,是哪里的人士,今年多大年岁?”
这世间会机偃术的,只有小和山一脉。
她忽然想起,温桓曾说过,他儿时有位乳母顾氏,后来这位乳母下了山。
找知晓内情的人远比找一本下落不明的书要容易许多。
楚行之回忆了一会儿:“大概四十余岁的模样,在外头漂泊挺多年了,先是给人做乳母,后来年岁大了,当稳婆去了。”
一切都对上了,沈姝说:“我想见她一面。”
于是,这日下午,两人驱车去了城外的庄子。
顾氏还记得温桓,这是她带过的第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自出生起没哭过几回,他很早慧,三四岁时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母亲喜欢的,从来没有吵着寻过杜夫人。”
“我也可怜他的身世,原本是没打算走的,可那日,我当真被他吓到了。”
说到这里时,她的面色发白,是真真正正的恐惧。
顾氏说的是温桓七岁时的事情。那一日,她要下山置办些东西,想着温桓几乎镇日在呆在一方小院,除了练武就是读书习字,便带他一起下了山。
那天街市上人很多,顾氏两手提着东西,便没办法拉住温桓了。走了一段,她发现小公子不见了。
顾氏急得不行,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角落瞧见了温桓。
小温桓穿着身青衣,盘膝坐在一处石阶上,头顶的发带微微地晃。
顾氏长舒了口气,且惊且喜地走过去,一声“小公子”还没来得及喊出来,温桓先转过头,食指竖在唇边,同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七岁的小男孩黑眸幽深,眼角眉梢带着笑。
顾氏眼尖,立刻便瞧见他的手臂上有一团淤青,看上去像是被人打的。
小温桓站起身,朝她走了几步,拉了拉她的袖摆,轻声说:“乳母,我想吃橘子。”
顾氏的心都揪成一团:“你这是...”
小温桓什么都不肯说,只轻轻重复:“乳母,我们去买橘子吧。”
温桓并不喜欢吃橘子。
顾氏只身一人,也不敢轻易去讨什么公道,只好默默记住了这处巷子的名字——宽窄巷。
她领着小温桓买了橘子,上山后细细查看才发现,他受了很重的伤。
顾氏心疼得忍不住掉泪,温桓倒是没有半分委屈,咬着一瓣橘子,漆黑的眼眸瞧着她笑。
他说:“乳母,你不必去讨公道。”
顾氏只当小孩子害怕,第二日便领了几名小厮下山,等到宽窄巷子,却听到有人说,昨日巷中闯进条疯狗,有个常年混迹于此的泼皮,被咬去四根手指,不知怎的,连舌头都被吃了。
疯狗再如何,也不至吃了人的舌头。
顾氏想起小温桓带着笑意的一双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