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之后的兰因小心翼翼,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惊慌之中,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也不敢说错一句话,她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她的外祖母为难,更怕自己会再次被人丢掉,所以她学会了察言观色,也学会了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齐豫白并不可惜自己没能瞧见她幼时热情灿烂的那一面,他只是有些心疼,心疼她被最亲近的人这样伤害,心疼她原本不必承受这一切。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慧根。”齐老夫人与兰因一席谈话后,如此感慨道。
兰因却笑,“不算什么慧根,只是幼时常陪外祖母礼佛,闲来无事又爱抄写佛经,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佛经罢了,说起来——”想到齐豫白手上那串佛珠,兰因有些好奇,“兄长也信佛吗?”
齐豫白听到这句,转动佛珠的手一顿。
他看着兰因的眼睛,还未说话,身旁齐老夫人便已笑着开了口,“谁知道他信不信,反正我是没在他的房中看到一点跟佛有关的东西,除了他手上这串佛珠。”她说着睇了齐豫白一眼,“也不知道他三年前发什么疯,忽然离开金陵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这串佛珠。”
“我那会生怕他要出家当和尚去。”齐老夫人说到这还有些心有余悸。
兰因也十分惊讶,她先前一直看着齐老夫人与她说话,此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齐豫白,这一看,却瞧见齐豫白那双漆黑沉寂的凤眸也正在看她,兰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瞧错了,她只是在这一瞬感受到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好像压抑着什么浓烈的感情,只是等她想再细瞧一番的时候,那一抹感觉便又消失了,眼前人还是那个严肃穆然不苟言笑的高岭之花,即使与她对视,她也窥探不出一丝一毫。
兰因便也只当自己是瞧错了。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兰因直陪着齐老夫人聊到快亥时才离开,走的时候,卫妈妈和晏欢正好有事,齐老夫人便让齐豫白送她,兰因正要拒绝,可那边齐豫白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不言不语,目光却看着她。
兰因那一句拒绝的话便不好再出口,只能同齐老夫人道了告辞后跟着齐豫白往外走去,还是来时那一番距离,齐豫白走在离她三步开外的安全距离。
抄手游廊很长。
齐家虽不大,却也不小,从齐老夫人的松芝苑到门口,估算一番也有一刻钟的距离。
可这一刻钟的时间,她和齐豫白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两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时雨似乎是有些怕齐豫白,平日咋咋呼呼停不下话的人,这会却一个字都没说,乖顺地跟在兰因身边。
廊下几步一盏灯笼,把这漆黑的夜也照出几分通明色。
兰因闲来无事,目光便落在了齐豫白的手上,与她早些在听雨阁设想的一样,这的确是一双修长分明苍劲有力的手,她想,日后能被这双手握住的那个女子一定会过得很安心。
不由又想起夜里吃饭时,齐豫白为她剥的那只虾。
她和萧业几载夫妻,萧业别说为她剥虾了,就连夹菜都从来没给她夹过一次。
由衷地——
兰因忽然有些羡慕起日后能够嫁给齐豫白的那位女子,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有这样好的祖母,还有这样让人安心的丈夫,兰因走在夜色中,她的眼中有着艳羡,但也只是一点点羡慕罢了。
第25章 兰因约见萧业 二更
晚风轻拂兰因额前的碎发。
看着面前那个从始至终都身形挺拔并未回头的身影, 兰因笑着把碎发绕到耳后,她还是挺喜欢这样和齐豫白相处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太过疏离, 也不会太过亲近, 彼此都知道怎么给对方下台。
就像对彼此的称呼。
他们仿佛很默契的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平时在外头, 他们一个称呼对方顾小姐一个称呼对方齐大人,可在齐家祖母面前, 她会喊他兄长,至于齐豫白,他……兰因神色忽然一顿, 齐豫白有喊过她妹妹吗?
兰因一时竟有些记不起来了。
她看了看齐豫白,倒也没问,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是觉得,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想必她每次碰到他时那股莫名的紧张感也能慢慢渐渐减少一些吧。
兰因想到这,眼中不禁扬起淡淡的笑意。
等走到门外,要道别的时候, 兰因问了一句,“齐大人平时夜里几时歇息?”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先前的询问,又或许是因为今晚这一顿饭, 此时兰因再问起这些, 神情变得坦然了许多。
也敢与他对视了。
齐豫白知道她是想问几时派人来送夜宵比较好, 便说了个时辰,他心里虽然贪念她的好她的付出,却终究舍不得她太过劳心劳力, 手负在身后转着佛珠,他压着单薄的眼皮,垂着眼帘看着兰因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劳心,家中也有厨娘,我若真的饿了,吩咐她们便是。”
兰因却笑,“我夜里也有吃些东西的习惯,左右都是一道做,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她刻意忽略时雨落在她身上的惊讶目光,只跟齐豫白说道:“那日后我便每日亥时派人给大人送来。今夜……”本想说回去让人准备,却听面前男人说道:“今夜不用,我回头看会书便要睡了。”
兰因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朝人点了点头,应了好。
事情已经谈妥,兰因也就没有久留的意思,她和齐豫白颌首告别,领着时雨往隔壁走,没有注意到齐豫白还站在身后看着她。男人负手立在门前,灯火落在他的脸上,仿佛给美玉渡了一层温柔色,他站在这漆黑的夜中凝望她离开的身影,无人注意,他看着兰因的时候,有温润的光晕在他眼中浅浅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