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贵妃一派，以贵妃为主才来得这么早，却没想到苏如眉也来得这般早。
宫中妃子其实大多知道她是皇帝心爱的女人，可那又如何，到手的权势才是真的，帝王心思难猜，谁知过了今日，明日还是不是？
苏如眉并不介意她的语气，稍稍行了一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走到左手边坐下。
时光如逝。
她坐下不久，其他嫔妃们也来了。
皇帝的妃子不算多，除去之前的兰妃，也就只有刚刚早到的贞妃，以及后面来的惠妃，还有一位年纪小一些的丽妃。
这些妃子之外，其余都是没有封号的低位嫔妃，当然，还有新立的贵妃。
妃位和嫔位可以进来坐着，其余低阶嫔妃都是在外头磕了个头等着，等里头妃子们离开之时，她们才能一起离开。
不多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守在厅里的宫女便进了内殿禀告贵妃，等了大约一刻钟，贵妃才姗姗来迟。
和所有的宠妃们一样，这位贵妃娘娘头带凤钗，额前坠了珍珠步摇，步履雍容华贵，一张芙蓉面更是生得天姿国色，在华衣锦裘中显露出盛势气焰来。
她由身边大宫女扶着在上首坐下，宽大袖摆拂过椅面，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贵妃姿态慵懒坐于上座，底下嫔妃们起身，齐齐朝她行礼。
礼毕之后，她还未说话，坐在右手边的贞妃连忙道：“贵妃娘娘果真是天姿国色，我远远等不及，难怪陛下喜爱。”
贵妃对她这声奉承却并无多大欢喜，只浅淡的勾了唇角，漫不经心道：“贞妃赞缪。”
贞妃连道娘娘是真美丽。
除了苏如眉，底下几位妃子也都开口赞了几句。
唯独她，垂眼坐着，默不作声，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座上贵妃，仿佛她一人独坐另一个寂静世界。
身后翠莲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牙喃喃道：“娘娘······”
这些人都欺辱娘娘，只因娘娘是陛下最爱的女子，可陛下给了娘娘喜爱，却没给娘娘与之相配的权势，她真的恨，恨陛下如此绝情，往日那些所谓诺言，不过是梦里看花水中望月。
待众人都夸赞了一番贵妃之后，场中终于又寂静下来。
贵妃慵懒半坐着，以手支额，雪白皓腕上带着碧绿玉镯，玉质看得出是极好的那种。
她隔着底下嫔妃遥遥看向苏如眉。
“眉妃怎么不说话，可是嫌我这翼晨宫无聊？”
她的声音有些温吞，却很清脆，音色听起来极为悦耳。
苏如眉缓缓抬头，淡漠道：“贵妃娘娘的宫殿，自是极好的。”
“哦？那比起羡眉居如何？”
贵妃语气极为随意，可在其他人耳中，这分明是要发难眉妃。
不过也是，一个是陛下明面最宠的，一个是暗地里最爱的，两人之间若是能和平相处那才奇怪，但如今贵妃位高，恐怕眉妃也只有忍气吞声了。
果不其然，苏如眉只垂着眼眸，声音仍是淡淡的。
“羡眉居不如翼晨宫。”
贵妃掩唇轻笑了一声，似是随口道：“羡眉居······这名字陛下倒是好心意。”
只是心意虽好，如今却成了笑话。
苏如眉不再言语。
贵妃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终于满意了，她微微直起背脊，靠在椅背，淡漠道：“罢了，本宫也乏了，你们请了安就回去吧，对了，眉妃留下。”
翠莲有些焦急起来，苏如眉却淡然安抚了她一眼，让她退下。
贵妃留下她，自是有话要对她说。
待殿里的人都退去，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贵妃牵着华贵裙角，从座上走下。
苏如眉仍是坐着，没有看她。
贵妃也不恼，走到她背后，弯下腰，将雪白下颚靠在她肩上。
“娘娘又是在想陛下？”
她轻轻的笑。
苏如眉视线望着前方虚空，只沉默不语。
贵妃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半响，轻笑道：“那是陛下新赐的摆件，说是摆着好看。”
见苏如眉没有反应，她又道：“娘娘可知，陛下封我为贵妃那日，极是温柔，信誓旦旦对我说，后宫佳丽三千，他只宠我一人，这样的温柔，也难怪娘娘沉浸其中。”
说了一会儿，她又将下巴挪开，将指尖触上了苏如眉的侧脸。
“你看，他今日说要与你白头偕老，明日就说宠我一人，这样的男人，便如那天边柳絮，看得见，抓不着，等零落之时，落在地上，便连污泥也不如，可娘娘这样的人······”
她顿了顿，认真看向苏如眉沉静侧颜。
“娘娘这样的人啊，想要什么得不到，只要你笑一笑，便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给你摘下来，我那日瞧见立王爷痴痴看着娘娘，眼里分明是如晦深情。”
说到这里，贵妃停了停，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不过他霍容启算个什么东西？也俏想娘娘？”
贵妃揽住她的肩，凑在她耳边细细的说：“娘娘别喜欢他们，想要什么，燕儿给你，若是真这么喜欢陛下也不是不行，等燕儿独揽了大权，就去将他毒瘫了毒哑了，一辈子都待在娘娘身边，与娘娘白头偕老，岂不更好？”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得一笑，纤纤细指遮了唇角，仿佛撒娇一般，带着几分亲昵道：“娘娘别喜欢他了，燕儿给你夺了他的皇权，要是娘娘愿意登基，他给你做皇后，燕儿还给你做贵妃好不好？”
苏如眉一直平静的双眸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她扶住贵妃快要倒在她身上的身体，平静道：“贵妃娘娘乏了，天色也不早，臣妾该回宫了。”
她起身，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殿门口。
殿外，翠莲有些焦急的朝里张望，望见她出来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赶忙迎了过去，低声道：“主子，您······贵妃没将您怎么样吧？”
苏如眉露出一丝浅淡笑意，摇了摇头：“没有。”
翠莲便松了口气，又看了眼翼晨宫的殿门，这才专心扶着主子上了座驾。
谁也没看见，翼晨宫宽阔的大殿里，贵妃着一身华服，裙摆逶迤在地，她却丝毫不在乎，只拿指尖抚过苏如眉方才的座椅，满脸愉快笑意，柔声轻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只是这红杏，不知说的是苏如眉，还是她自己。
第3章 你是心上白月光（三）
离了翼晨宫，天上日头正好。
回羡眉居走到半路，身边翠莲凑近道：“娘娘，前面好像是丽妃娘娘的座驾。”
苏如眉举目看去，只看见浓阴缝隙里女子微颤的步摇，阳光下泛着点点金芒。
见她来了，那女子身边的大宫女附耳过去轻声提醒。
苏如眉走下座驾，正巧看见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娇媚容颜。
对方微微屈膝，柔声唤道：“眉姐姐。”
苏如眉伸手虚扶了一把，淡淡道：“丽妃。”
这女子正是先前离去的丽妃，皇帝妃子中最小的一位。
但她与丽妃并不亲近，也不知她等在这里是何意。
“眉姐姐整日待在寝宫里，难免寂寞，今日不如去妹妹宫里喝杯茶如何？”
丽妃笑颜如花，眼里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苏如眉扶着翠莲的手臂，神色淡漠道：“多谢丽妃好意，我今日有些乏，恐怕无福领受妹妹好意。”
丽妃眼里飞快闪过些什么，脸上笑容未退，依然那么天真烂漫，却笑着道：“姐姐，听妹妹一句劝。”
她抚了抚袖口，慢条斯理道：“今日桃花红，他日梨花白，这宫中的女人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谁是赢家？如今姐姐在这宫中万般皆敌，妹妹也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拒绝？真等他日贵妃得了势，姐姐就是想要做些什么，都不能了。”
苏如眉静静听她说完，唇角终于绽开一丝笑意，却带着几分疏离和孤清缓缓道：“那妹妹就等那时再和我说吧。”
她也不等丽妃再说些什么，侧头对翠莲说：“我们回宫。”
“是，娘娘。”
翠莲也不看丽妃，扶着她重新上了座驾。
丽妃看着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阳光里。
阳光下红色的宫墙被映照得似血，连那暗色倒影也染上了几分血色，半响，她突兀一声笑，不再停留，扶着身边大宫女荔儿的手坐上了自己座驾，语气平淡道：“荔儿，今日我与眉妃姐姐相谈甚欢，你可瞧见了？”
荔儿扬着一张笑脸，声音清脆道：“瞧见了，眉妃娘娘与娘娘的感情真好。”
丽妃便不再多说，只笑着点头。
她看着远处那一道道血色宫墙，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消失不见。
“翼晨宫里的可不是个良善的主，你以为你拒绝别人就会相信？果真是陛下捧在手心里的人呐······”
她挽了挽耳边鬓发，语带轻嘲，笑出声来。
座驾走过，阳光下的小道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这天午后，苏如眉听到消息，说她与丽妃相谈甚欢，几乎要成了亲姐妹。
羡眉居都听到了这消息，更不用说别处。
她一向冷淡不与人交流，在这后宫中也没什么盟友，能维持如今的地位，全因她是皇帝心爱的女人。没有手段心机的女人，在这后宫是活不长久的，可若是这从不屑玩弄手段的人也开始会了这些计较，以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那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当真能安稳？
毕竟后宫中可是有许多人知道，贵妃不过是给眉妃挡剑的人罢了。
更甚者······皇帝会怎么想？
他心中干净洁白的月光也染上了后宫的污黑？
这传闻不仅说她和丽妃相谈甚欢，还说她与丽妃互结盟约，内容说得有鼻子有眼，纵然这话会传出有些令人怀疑，可她今日确实停下见了丽妃，这宫里有些东西就怕有了怀疑。
一石双鸟，倒也是个好计谋。
翠莲听到这传闻之时，一张清秀小脸都急得皱了起来。
“娘娘，他们怎么胡乱说？也不知是哪个心思恶毒的，竟然如此胡诌，说您和丽妃想要密谋害死贵妃。”
“是吗？”
苏如眉语气淡然，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从容翻过一页书，倒是对她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
“娘娘！”
翠莲又急声道：“这要是被陛下听见了怎么办？陛下虽爱您，可他终究是天子，万一、万一······”
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出来，妄论天子已是冒犯，可她实在担心自家娘娘。
“好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苏眉淡淡一笑，拿手中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可别学翠兰，咋咋呼呼的，这件事我自有定论。”
她看了眼窗外，笑着说：“今日蔷薇开得不错，你去折两支回来放在桌上，我看着也开心。”
翠莲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这副模样，只好压下心中焦急，行礼道：“是，奴婢这就去折。”
待她离开了，苏如眉才放下手中书，带着几分慵懒靠在窗边，目光中露出一丝极温柔的笑意，诡谲无比。
另一边，翼晨宫中。
贵妃的大宫女如兰也才和她禀告了这件事，贵妃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前因后果，这才似笑非笑道：“密谋？”
“是，娘娘，他们都说眉妃和丽妃想要密谋害您，据闻是丽妃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曾被主子责罚，怀恨在心，这才传出来的。”
“那倒是巧了。”
贵妃染着云霞之色的丹寇轻轻撑在脸边，眉宇间竟然露出几分笑意。
“丽妃真关心本宫。”
低垂着眉眼的大宫女并未看到她眼中的诡谲之色，听她这么说，便道：“娘娘，如今眉妃被陛下护着，她若真与丽妃合谋，我们恐怕得小心几分。”
“是得小心几分。”
贵妃指尖在颊边轻点，笑着道：“有些人啊······真是不听话。”
她并未提起眉妃，如兰以为她是忌惮陛下，便也没有多想。
可贵妃却突然起身，柔柔道：“本宫向来没有忍着的习惯，丽妃妹妹如此想着本宫，本宫便去见她一面吧。”
如兰微微一愣，飞快反应过来，为她更衣。
这一日，丽妃没有等来贵妃和眉妃对上的消息，反倒等来了贵妃亲临她的丽光阁。
微微皱眉，她笑着将贵妃迎进宫中。
虽然人人都知道贵妃只是个暂时的贵妃，可她如今掌着凤印，便是暂时也可能成了长久，她自然不会怠慢。
“今日倒不知吹了什么风，竟迎来了贵妃娘娘，娘娘姿容绝色，倒叫我这丽光阁都失色了。”
“是吗？”
贵妃扶着大宫女如兰的手，慵懒在主位上坐下。
如兰伺候着她坐下，又从身边宫女手上接过了盒子，拿出里面的茶杯茶壶和一些糕点。
“本宫不习惯用别人的，丽妃不会介意吧？”
贵妃虽是这么说，可显然没问她的意思。
丽妃用力抿了抿唇，很快又露出笑脸来。
“是妹妹招待不周。”
听她这么说，贵妃便笑了笑，下一刻，她直接了当的开口道：“听闻你想害本宫？”
丽妃脸色大变，忙柔柔跪下，眼里泪光微闪，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姐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妹妹仰慕姐姐还来不及呢，怎会想害姐姐？姐姐这般姿容出色的女子，便是女子也会喜欢，究竟是哪个心肠恶毒的人竟然如此诬陷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