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容启依然沉默着，贵妃只好退后一步，她将手上纸张放在地上，寻了块小石头压着，又同他恭敬行了一礼。
“妾自知王爷与陛下不同，妾也从未真正伤害过眉姐姐，请王爷放妾一条生路，若王爷需要，妾可为王爷之眼，有些路任重而道远，王爷总会需要妾的。”
她倒也不等霍容启的回答，径自离去，很快消失在他眼前。
霍容启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终于弯腰捡起了那张被压在地上的纸。
上面写了许多人名与其他隐秘，他眼瞳一缩，知道这位贵妃在宫里的能耐并非小可。
但这些，确实是他需要的。
他不会完全相信这个女人，可他若想达成所愿，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霍容启骤然想起苏如眉那双平淡眼眸，心中沉沉一叹。
“眉儿······”
他不愿看她在宫中受苦，若是非要如此，他愿为她行大逆不道之事，从前没有做的事情，他如今重来一次，绝不再叫她受委屈了。
霍容启脸上恢复成古井无波，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而此刻正返回翼晨宫的贵妃看起来却颇为开心。
知道其中一星半点的如竹和如兰有些恐慌。
虽不知贵妃与王爷说了些什么，但她们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如竹心性有些胆小，不敢询问，如兰却犹豫了一会儿，问了出来。
“娘娘。”
她咬着唇，心中飞快想着措词。
贵妃淡淡瞧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所有心思。
她笑着道：“怎么？想问我与立王说了些什么？”
如兰猛地跪伏在地，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浓重凉意。
“娘娘恕罪，是奴婢该死。”
如竹也跟着跪下，神色比起如兰更加不堪。
“起来吧。”
贵妃漫不经心笑了笑，根本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我与立王说的什么，你们猜不出来吗？知道本宫为何不瞒着你们吗？”
她扶了扶耳边垂下的流苏，看着天际升起的朝阳，笑着道：“除了跟着本宫走到底，你们别无选择，若叫陛下知道了，你们只会死的更快，本宫向来是个喜欢尝试的人，你们若是想，也可试试。”
如兰与如竹深深跪伏下来，根本不敢说任何威胁或者反驳跪伏的话。
因为她们知道，贵妃说的都是真的。
宫中其他人只以为贵妃嚣张跋扈，做事有些狠辣，可只有贵妃身边人才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她没有丝毫忌讳。
贵妃见她们这个模样，只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自上次祈愿节之后，宫中似乎又陷入了一段极为平静的时期。
朝堂之事影响不到后宫来，霍容启与贵妃有了什么交易，这些媚天统统不知，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这两个人不会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
毕竟是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小哥哥小姐姐，要是不作点妖，怎么对得起她的培养？
皇帝最近也无心后宫，据闻是朝堂之上有些重要事务，加上他自己身体欠佳，自那之后有许久都未到后宫来了。
便是来了，也只过来看看贵妃与眉妃，其余妃子似乎都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这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得皇帝垂怜？若无宠爱，便要如那春日海棠一样枯萎在深宫里了，连荼蘼之姿都无人看见。
之前损了一个兰妃，丽妃自那次被贵妃掌掴之后也收敛了许多，剩下的贞妃乃是贵妃一系，惠妃较为年长，平日里倒也老实。
算来算去，这宫中竟然没几个作妖的女人了。
媚天深感无聊。
好在宫中很快就要迎来新选，皇帝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按照规矩，他定会再选几位朝臣之女，纳为嫔妃。
这件事才是如今后宫中高位妃子们的眼中钉。
新选的嫔妃比她们更年轻，也更美貌。
贵妃与眉妃或许盛宠不衰，但对于其他妃子而言，这却是一次大考验。
因此媚天的羡眉居在这一日罕见迎来了新客人，竟是一向老实本分的惠妃。
她不敢找上嚣张跋扈的贵妃，便来找了传闻中性情温和善良的眉妃。
媚天也不拒之门外，很客气的把她迎了进来。
惠妃虽年长了些，倒也是个标志的美人，一进羡眉居，先笑着夸赞了两句，而后话音一转，飞快露出些担忧神色来。
“眉妃妹妹这儿倒是再清雅不过，只是再过些天，宫中新选，要是有不长眼的打搅了妹妹的清雅，倒是一件烦闷事。”
第13章 你是心上白月光（十三）
媚天神色不变，仍是淡笑道：“惠妃姐姐有话直说。”
惠妃微微一顿，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稍稍停了停，她露出笑容：“眉妃妹妹，你知道的，姐姐一向本分，也从未奢求过什么不该想的，可如今贵妃势大，再过些时日宫中又有新选，妹妹得陛下喜欢自是不必担心，可姐姐年长，比不得你们了，姐姐实在不敢找贵妃，妹妹性格温善，不知可否帮姐姐一把？”
“姐姐想要我如何帮？”
媚天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颇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
惠妃便有些急了起来，犹豫半响，她道：“姐姐是带着诚意来的，不敢奢求帝宠，只想求平安，我可告诉妹妹一个天大的秘密，来换取妹妹的帮助。”
“哦？”媚天放下茶盏，依然笑着看她：“什么秘密？”
惠妃见着她平静双眼，不知为何压力极大，想起往日宫中对眉妃的评价，她竟有些不敢相信了。
眉妃真如她表面上那般无害纯良吗？在宫中许久，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一个没有心机手段的人，如何能得帝宠长盛不衰？
纵观往昔，虽总是这位眉妃妹妹受了委屈，可与她为敌的除了贵妃之外，其余妃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惠妃心中一个咯噔，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把这秘密告诉她。
媚天却不甚在意，她放下茶杯之后，染了浅红丹寇的指尖敲在桌面，发出极为清脆的响声。目光仍看着惠妃，眼眸带笑，却十分平静。
惠妃不知怎么的就起了一股寒意。
筹措半响，她终于咬咬牙，低声道：“妹妹恐怕不知，贞妃怀孕了。”
媚天挑眉，唇角牵出几分笑意。
“怀孕？”
“不错，这秘密宫中谁也不知道，姐姐也是无意得知，贞妃一向以贵妃马首是瞻，可谁知她心里怎么想的，这怀孕之事恐怕贵妃也不知道，陛下一向不热衷后宫，也无子嗣，她乃是宫中第一位怀孕的妃子，若能平安生下，从此母凭子贵。眉妃妹妹，姐姐是担心你与贵妃相争，最后让渔翁得了利呀。”
惠妃一副全然为她担心的模样，倒也看不出她这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底下还藏着这等隐秘心思，宫中无人知道的事情，她竟第一个知道，想来也不是真正的老实本分。
不过媚天并不介意。
她见着惠妃语重心长的样子，弯眉一笑，带着些深意道：“惠妃姐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姐姐怎知我不是下一个贵妃呢？”
“你······”
惠妃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女子带笑的唇角却冷漠的眼眸，只觉有股寒意从头顶倾盆而下。
“罢，既然姐姐来找我，我自然要为姐姐安排一条活路。”
媚天抚平衣角，颇有些漫不经心：“不如姐姐现在便替我去投奔贵妃，将这话再说一遍，如何？”
惠妃握着帕子的手猛然抖了一下。
眉妃这是要她做个双面间谍，可这样的事如何能够？贵妃那等性子，稍有不慎便是玩火**，若不是如此，她何来找眉妃？
强自镇定，惠妃沉着眉眼道：“姐姐带着诚意来，妹妹却如此，就不怕我真投了贵妃？”
媚天一声轻笑，直视她的眼睛，笑容中有些玩味。
“听闻陛下近日来政事有些不顺，常常生气，精神也颇为不佳。”
惠妃皱眉道：“妹妹，后宫干政可是大忌。”
“姐姐无需动怒，妹妹也是为了你好。”媚天似是劝慰，眼眸却极为凉薄：“听闻立王文韬武略，当初先帝在的时候，还差点成了太子。”
“你想说什么！”
惠妃大惊失色，猛地起身，袖摆带着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响起清脆的破裂声。
可她没有半分心思去关注，只死死盯着媚天，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宫中很多人都知道眉妃与陛下青梅竹马，所以得他喜爱，但极少有人知道与她青梅竹马的不止皇帝一个人。
惠妃却恰巧是其中一个。
媚天说这话她实在惊吓，其中蕴含的意思太过胆大包天，简直可称石破天惊。
“姐姐为何如此惊讶？”
媚天笑着道：“我不过随便说了几句，实在不足挂齿。”
“你疯了。”
惠妃手掌微微颤抖，半响没有平复下来。
“陛下如此宠爱你，你居然要、要······”
她说不出后面的话来，只强自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沉声道：“眉妃妹妹便当姐姐没有来过吧，告辞。”
“姐姐。”
惠妃转过身去，还没迈开步子，便听身后传来温温柔柔女声。
“有些事情知道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今日踏出这扇门，可知明日宫中还有没有惠妃此人。”
惠妃压制住满心恐惧，又转过身去看她。
“你究竟想如何？”
“不如何。”
媚天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动作亲切为她扶了扶鬓边金簪。
“想在这宫中活下来，活得长久些，自然是要做出选择的，你今日入了羡眉居，便是做了选择，有些选择可不能轻易更改，姐姐听我的话，自然能够活得长久些，活得更好些，姐姐以为如何？”
惠妃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背上冷汗簌簌的下，半响，她抿着唇道：“我还有选择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
媚天拿着帕子为她拭了拭额角的细汗，仍是温柔的语调。
“妹妹便不留姐姐了，姐姐一路走好。”
惠妃最后走出羡眉居时，神色十分恍惚。
本以为能求一条生路，谁知却是悬崖峭壁，她甚至不能回头。羡眉居在她眼里已不亚于刀山火海人间地狱。
一路走出眉妃的地盘，身边大宫女见她神色不太对，颇有些担忧道：“娘娘您没事吧？”
惠妃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但听了大宫女的话，却还是稍稍打起精神，压抑着不安道：“我没事。”
她不能与任何人说。
立王或许无**成，可她若说出来了绝对死的比别人快，更何况谁会信她？皇帝会信她吗？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最爱的女人，纵然有怀疑他也不可能轻信他人，否则便是逼着立王和眉妃背叛他。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把这事隐在心里，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好在还有贵妃，夹缝求生乃是她唯一能选择的路。
惠妃长舒了口气，没再回头看羡眉居一眼。
第二天，贵妃果真得了消息。
“怀孕？”
贵妃摘下指套的动作一顿，有些危险的半敛下眼眸。
“消息属实吗？”
如兰沉稳道：“奴婢已偷偷去查过贞妃娘娘宫中膳食，且找了太医院给贞妃娘娘把脉的太医，除非贞妃娘娘故意如此，否则便应是真的了。”
“真是好得很，果真不叫的狗才厉害。”
贵妃将手上的指套摘下，随手往妆匣里一扔，怒极反笑道：“很好，你去将这消息告诉立王一声，至于本宫，便去见陛下一面，无论是不是真的，从今天开始，便是真的了。”
如兰不敢有什么异议，只飞快下去给贵妃准备着装出门面圣。
霍容安近日来实在有些烦闷。
不止因为霍容启在朝堂上总与他反着来，更多的原因还是他自己。
他总觉精神不振，有时甚至会出现一些幻觉，可着了御医来看，却又找不到什么原因，只说他是太过操劳。
御医已是这天下医术最好的人了，连御医也如此说，他便是有什么怀疑也无法得到证实，只能先当自己太过操劳了。
因着这事，他连后宫都不怎么去，更别提见到贵妃，因此李洺说贵妃求见的时候，他还有些诧异。
吴珺燕向来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因为私事来求见他，霍容安便没有想太多，召了她见面。
贵妃一如既往容光焕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极为妥帖。
“见过陛下。”
她垂眸行礼，声音悦耳至极。
“行了，坐吧，你求见朕可是后宫有什么事？”
霍容安实在没有心思和她说些什么，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贵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脸上露出稍许彷徨之色，犹豫半响，她轻声道：“是妾管理不利，妾今天才得知，贞妃有孕了。”
“你说什么？”
霍容安猛地起身，神色极为震动。
“陛下息怒。”
贵妃似是知道他的想法，连忙告罪道：“贞妃妹妹一直瞒着妾，妾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便想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理，还有便是······”
她咬了咬唇，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眉妃妹妹那儿可要安抚一番······”
霍容安如遭重击，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从未想过让别的女人怀孕，或许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就如他不敢想他和苏如眉早已回不到过去。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如何做都抹去不了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