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是心上白月光(十一)
霍容安压制住心中的惶恐,装作若无其事般问她:“如如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贵妃?”
“没什么。”
媚天指尖从冰凉瓶壁上划到娇嫩花瓣上,语气稍显浅淡道:“只是今日遇见贵妃,聊了两句。”
霍容安还来不及问她和贵妃说了什么,便听她率先道:“听闻陛下也曾向贵妃许诺,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后宫佳丽只宠她一人,是么?”
“我怎会!”
霍容安急忙道:“如如,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人,怎会和别人这么说?吴珺燕这分明是挑拨离间,你相信我。”
媚天收回放在花朵上的目光,回过头来看着他,浅浅笑道:“我相信你。”
她说得温柔,语气也极为平静,可霍容安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
“如如······”
他握住媚天的手,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对吗?”
“没有。”
媚天依然带着柔柔的笑,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
“我怎会生你的气。”
霍容安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紧紧盯着媚天容颜半响,突然像是下了决心般道:“如如,我废了贵妃,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陛下。”
媚天温温柔柔看着他,手掌从他掌心抽-出,又覆在他手背,她似是一点也不介意了,眼里是全然的无谓,除了温柔再无其他。
“若是废了贵妃,你的大计怎么办?你的谋划怎么办?你的江山怎么办?”
她仿佛在这一刻看穿了霍容安的所有防备,看穿了他的内心。
“我若让你废了贵妃,岂不是太过自私了?于贵妃又如何公平?”
她轻笑几声,看向窗外灼烈阳光,平淡而又冷静道:“陛下循着自己的路便好,何须为我改变什么?就算没了贵妃,还有贞妃,有丽妃,陛下都能为我舍弃吗?若是舍弃,朝中重臣们又该如何说?”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便是霍容安心中一直想的。
他不是不爱她,只是身在这个位置上,有太多的不得已,而他没有为苏如眉舍弃一切的勇气,所以只能委屈她。
可等到苏如眉真的不在乎他之时,他又会惶恐,这大概是所有皇帝的通病,鱼与熊掌都想得兼。
小阅子觉得,像霍容安这样的人,就很容易受到社会的毒打。
比如现在。
正和媚天说着话,外头有人来禀,说贵妃来了。
霍容安面色一冷,小心看了眼媚天,低声道:“来得好,朕正要问问她,朕什么时候和她说过那样的话?”
媚天但笑不语。
可惜霍容安没看出她笑容里的古怪。
不多时,贵妃进了殿内,脸上含着娇艳笑容,灿若骄阳,明艳照人。
她柔柔拜下,当做没看见皇帝脸上的冷意。
“陛下。”
“你来这儿做什么?”
霍容安平日里对她还算温柔,毕竟他需要一个摆在明面上的贵妃,可在这里,他不自觉声音变冷,仿佛这样便能摆脱掉心中那一丝心虚。
毕竟贵妃在别人眼里,是夺了苏如眉位置的那个女人。
“妾听闻陛下来了眉姐姐这儿,便过来了。”
她转身从身后宫女手中取了一盅汤,脸上不见丝毫异常,只有寻常的关心之色。
“妾亲手熬制了汤,想给陛下尝尝。”
霍容安余光看了眼媚天,见她看着贵妃的目光并无什么冷意和怨怼,这才接过这碗汤,而后贵妃又捧了一碗汤给媚天。
“眉姐姐也喝一碗吧,这方子是御膳房特意呈上的,说是对人极有好处。”
贵妃说得自然,神色也并无半点虚意,霍容安看她半响,觉得她应是没有害苏如眉的意思,但他想了想,将媚天手里的那碗汤换了过来。
贵妃对他的举动没有多加置词,只柔柔一笑。
霍容安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甚至还叮嘱了一句:“眉妃素来喜爱清净,你身为贵妃,统摄六宫,没事便不要来打扰眉妃了。”
“是。”
贵妃依然温柔看他,没有反驳,哪怕他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霍容安这才点点头,把手里的汤一口喝完。
他之所以设吴珺燕为贵妃,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很识大体,对他来说,这一点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介意给贵妃几分面子。
贵妃其实也不在意他如何想,这方子确实是她特意寻来,对人身体有好处,不过不是对他,是对媚天,这是对女人有好处的东西,至于皇帝······谁管他吃了会怎样?
媚天甚至还看出皇帝那碗里下了药,总之有些奇怪的东西,皇帝以为换了她手中这碗,贵妃便不会对她出手,暗害于她,谁知贵妃原本就不是害她。
她眨了眨眼,当做没看出来的样子,一勺一勺将碗里的汤喝完,拭了拭唇角,媚天淡淡道:“多谢贵妃,味道极好。”
贵妃便掩唇笑了笑,愉快道:“眉姐姐喜欢就好”。
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生分,仿若真将她当成了姐姐。
霍容安看在眼里,除了有些奇怪,倒没多想,只觉得贵妃确实识大体,她未必不知他最爱的是眉妃,但还愿这样做,待他日后大局定了,也可善待她几分。
唯有小阅子蹲在观察屏幕里啧啧称奇。
——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大老婆不仅想睡他小老婆,还想弄死他?贵妃这么明显的眉目传情他竟看不出来?还是说男人都是这样,觉得自己的女人都会喜欢自己?
他不懂。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小阅子没有想一一了解的想法,毕竟他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主人,他安安静静当一个咸鱼就够了。
他不明白,霍容安自然也不会明白。
因着贵妃在这里,他有些话也不好对媚天说,便只囫囵的说了几句,皆是一些保证和安抚。
贵妃也不插话,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含笑看着他和媚天说话,但在皇帝转过身去看不见的角度里,她眼底温柔肆虐,看着霍容安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凉意。
媚天并无任何异常,哪怕见着了她的目光也只一扫而过,倒是贵妃身边的如兰如竹垂着头,身体甚至有些颤抖。
皇帝就在眼前,贵妃背后的目光不加掩饰,而她们心中藏着的这个秘密足以掀起整个宫廷的震动。
这般正大光明,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的贵妃想着怎么勾引他最爱的女人,这样事情任谁知道都会心恐惧。
好在霍容安并未注意她们,便是见着了,也只以为她们是惧怕自己。
“如如,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着人告诉李洺,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不想在贵妃面前提起和霍容启有关的事情,便约好明天再来看她,霍容启与她见面之事,是他心中的一根利刺,他既担忧苏如眉真与自己弟弟有些什么,又心虚她觉得霍容启比他更好,其中复杂心思,不足与外人道也。
媚天点点头,没说什么。
霍容安便扭头问贵妃:“可与朕同去?”
贵妃柔柔一拜,笑着说:“眉姐姐不常出宫,而妾又难得来一次羡眉居,想与姐姐说几句体己话再走。”
“好。”
霍容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贵妃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朕便不多说了,你明事理,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妾知道的。”
贵妃仍是柔柔的笑,不曾因他的话改变分毫。
霍容安最后看了眼媚天,稍稍皱着眉,转身走出了殿内。
待他离开,贵妃脸上柔和笑容瞬息消失殆尽,她冷淡道:“如兰,你们守着门口。”
如兰和如竹齐齐应下,赶忙往门口走去,心里惶恐又紧张。
明明是两个妃子说些体己话,但无端端便有了种偷-情的感觉。
贵妃待她们离开,自己搬了张矮凳在媚天身前坐下,似是撒娇般,她说着恶毒的话:“娘娘你看,陛下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早知如此,燕儿不如直接熬一碗穿-肠毒-药给他吃,吃死了才好,一了百了。”
她极为热衷于抹黑霍容安,稍有机会,她便要说几句坏话。
媚天微微叹了口气,神色微黯道:“那汤里你放了什么?”
贵妃见她这么问,似是不怪她给皇帝下药,便愉悦道:“娘娘放心,陛下毕竟是娘娘喜欢的人,燕儿哪能真毒死他,不过是一些巴豆罢了,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不过拉几天肚子罢了,拉得皇帝短时间内都没有时间来羡眉居了。
媚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轻叹道:“陛下毕竟是皇帝,为国为民操劳不已,贵妃······不可再如此。”
贵妃也不反驳她,只点头应是。
“娘娘说的是,燕儿下次不会了。”
她脸上带着笑,轻柔握住媚天的手腕,垂下眼眸,将侧脸贴在她手腕上,嘴上说着不会,眼里却一片恶毒之色。
媚天伸手抚过她的发顶,眼眸平静,仔细看去,却发现她眼里似乎含着股邪气。
小阅子在观察空间里看了许久,半响,默默给霍容安点了根蜡。
第12章 你是心上白月光(十二)
且不说贵妃之后又与她说了些什么,皇帝那边,霍容安回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觉不对,腹部似有疼痛,且伴随着一股难言的感觉。
他一开始怀疑贵妃的汤里下了毒,立刻着御医来看,可御医却说并非如此,那汤确实是补药,但他近来肠胃不好,这补得有些过了,反倒起了副作用。
霍容安想着,贵妃若是真想害他或者眉妃,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总不可能只为了让对方腹泻吧?
他又寻了几个太医替他把脉,所说基本与第一个御医相差不大,霍容安这才放下心来。
他近日也不知怎么的,精神总不太好,朝中又事务繁多,他还担心苏如眉,很是疲惫。
虽说不是中了毒,但他仍是腹泻了好几天,实在没有时间再来找媚天了,这事儿又不好责怪贵妃,因为贵妃并不知他近日肠胃不适的事情。
霍容安心里有几分恼怒,却自知不能责怪谁,只好按捺下来,还不得已断了几天-朝会。
好不容易等他好些了,这才能上朝。
这日早朝,群臣明显感觉到皇帝和王爷有些不对付,且这感觉越发明显起来,明明平日里也算关系还好的两兄弟在某些事上竟产生了分歧,看起来不像是因为这事儿本身,更像是在赌气,或者说在闹矛盾。
皇帝因此心情不太好。
立王霍容启当天也铁青着脸色离开早朝,一路上没有人敢和他搭话,生怕这股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等他走到西南门的红墙处时,有个宫女拦下了他。
霍容启目光一闪,冷漠对那宫女道:“本王和贵妃应是没什么交际吧?”
这拦着他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贵妃身边的如竹。
如竹屈膝行了一礼,诚恳道:“见过王爷,我家娘娘确实有要紧事想和王爷商量,还望王爷能移步。”
“要紧事?”
霍容启冷笑一声,并没有打算跟她走。
“本王和贵妃能有什么要紧事?你以为本王是陛下?”
如竹只好有些尴尬一笑,想了想,她小声道:“娘娘说······是和眉妃娘娘有关之事。”
霍容启深深看了她一眼,本想直接离去,却临时改了主意,道:“带路。”
如竹露出喜色,连忙走在前边带路,一路上避开宫里的人。
霍容启跟着她走到一处有些荒凉之地,便见一华服女子袅袅站在前方,似是等待他多时。
贵妃身边并无太多人,只跟了如兰。
他走到贵妃身前,神色依然显得冷漠。
“贵妃找本王有事?”
贵妃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露出几分笑意。
她竟屈膝行了一礼。
上次见着霍容启时的怒气早已消失不见,贵妃脸上的笑意甚至可称得上亲切,她并无半点贵妃之位的傲气,只柔柔道:“妾见过王爷,王爷晨安。”
“够了。”
霍容启眼中露出几分厌恶,冷声道:“本王不是皇兄,没心思和你虚与委蛇,有什么话直说。”
“这是自然。”
贵妃依然没有生气,反倒露出笑颜,语调极为柔和。
“听闻王爷与陛下近日来有些矛盾,令陛下早朝之时十分不悦?”
“后宫不得干政,怎么贵妃想越庖代俎?”
霍容启对她没有半点客气可言,每句话都直戳要害。
“妾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只是王爷故意与陛下交恶,难道不是也另有所图?”
贵妃笑着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神色冷漠的霍容启。
霍容启目光微闪,并没接下这张纸,只平淡道:“贵妃这是何意?”
贵妃挥手让身边如竹和如兰退远,等只剩下她和霍容启之后,她略略压低声音道:“王爷与眉姐姐一腔情深,这番作为不也是在为自己谋划?妾可不信王爷是如此情绪外露之人,可妾信不信无所谓,陛下信便好,与其暗中蚕伏让陛下忌惮,不如将矛盾摆在明面上,无论怎么说,王爷与陛下都是兄弟,你们同眉姐姐一起长大,陛下也不是不知道,王爷这样做,陛下反倒放心,可妾不相信,王爷真想这样一辈子。”
她笑容中有些琢磨不定。
“王爷想与眉姐姐在一起,总有一日会做出些大事,妾不在乎这些,可妾知道陛下喜爱眉姐姐,如今还需要妾,妾暂时安稳,若是有一日不需要妾了,妾又该何去何从?”
她轻轻一叹,似有些惶恐道:“妾所求不多,若有一日王爷得势,请放妾一条生路,或让妾解甲归田也好,或是在宫中苟延残喘也好,妾只是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