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个推过去,谁也叫不醒。”秋雁急得要哭出来了,“想起晚上就我和奶奶没用那点子酱鱼,才进了内室来叫您。”
敏心听了,明白过来必是晚上船家送的酱鱼有了问题。她静坐思量了片刻,就听见那帮悄悄摸上船的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摸清楚了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她定了定神,取过一件外裳披了,对秋雁说:“只怕是水路走多了,遇上水匪了。”
第9章 重生
秋雁一时慌了神,想哭,却又怕声音大了引来水匪,自己用手捂死了,呜呜地啜泣。
“怎么办,偏偏陈管事今天又不在……”
敏心一边穿衣裳一边问:“你可看仔细了,这边的船舱就我们两个醒着?”她干净利落套好了衣裳,把裤管袖管扎好,又开了妆奁,从最底下掏出一个扁长的小匣子,拿汗巾牢牢束在了大腿上,前襟一盖就看不出异样。
“我一路开门进去叫起,结果一个个都睡得死沉死沉……”
“守夜的晓夏和拂冬也叫不起来?”
秋雁含泪点了头。
敏心暗暗心惊,也不知道那酱鱼里下了多重的药,晓夏不过是夹了一小块尝了味儿,竟也睡得这般沉。但随即转念一想,不对!
若是水匪摸上了船,就算能逼着船家给他们送了酱鱼,又怎能保证他们都吃入肚中呢?晓夏毕竟还吃了一小块儿,拂冬却不过是筷子沾了沾嘴。而她和秋雁因为鱼腥连汤汁也没沾。
暗下思忖了一会,想起今晚的莼菜汤也有股异味,拂冬用饭时抱怨了一句“今儿的白饭有股酸味”,当时她只是想莫不是厨房做饭的时候打翻了醋瓶子,醋到了焖饭的锅里。谁也没有想到有劫匪那般大胆,不仅偷偷摸上船,还给他们下药,谁也没有提防。
只是这个时候想再多也没用了。她转身朝秋雁说:“你比我轻,你掂了脚,悄悄的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我去把晙哥儿抱起来。”
秋雁听了吩咐,安下心来,转身去了。
敏心则也悄悄的去了侧舱。一面走一面想,还好把晙哥儿挪来和她一起睡,一面又想,冯氏晚上也用了饭,晙哥儿吃了她的奶,怕不是也昏睡过去了。
进了一看,果然。冯氏睡得怎么推也推不行。敏心无法,只好越过她把晙哥儿抱出来,重新裹了襁褓,用带子绑在自己身前,这才往套间门口去。
到了门后,只见秋雁半蹲在门后,见她来了,用耳语的音调说:“大奶奶,我瞧过了,咱们这一层没人,他们都在三层。”说着,指了指上面。
敏心点了头。示意她附耳过来,亦轻声道:“贼人若是为财而来,想必会去船尾的储藏室,咱们赌一把,从右舷甬道走,绕半圈走楼梯,先去二层夹层找太太,然后一并去盛家的舱室。咱家的管事不在,只能依仗盛家大人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躲过去。”
秋雁本身十分慌乱,敏心一说,倒是定下神来:“大奶奶,我都听你的。”
“好。”敏心安抚她,“别怕,只睁了眼一路小跑就是,若半道有人拦……”说到这,敏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歇了话音,对秋雁点了点头,一只手摸了摸身前的襁褓,另外一只手取了把小巧的匕首,轻轻推开舱门。
这舱门本是日日都用的,盛家包下船来还使了人灌油修整一番,开合十分顺滑,寂静无声。
敏心正要迈出步子,却被秋雁拦下,只见秋雁半个身子先探出去,而后轻巧地躬起身,又快又轻盈地向前跑去,她淡青色的衣袂拂过,像一只青色的蝴蝶,除却清风只留下一阵悄然的话语:“……大奶奶,还是我先去探路,您带着小少爷……”
敏心一时愕然,只是也不及了。
那头秋雁已到了拐角处,来回探头看了看,回过身来与她比手势,意思是可以过去。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重一道轻的足音,有人半拖着腿走过去,把木质的地板踩得嘎吱作响,随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然后有把粗狂的嗓音响起,只是说的是当地乡音,粗言俚语,敏心也听不懂。
眼看着这行匪徒就要下楼了,秋雁又在那头不停地招手,神色焦急,敏心狠了狠心,把身后的门一阖,低头跑了过去。
这一路倒是没什么凶险,敏心和秋雁两个都是女子,骨架较为小巧,就是敏心还背着一个晙哥儿,行动也没有受什么阻碍。不多时,两人就穿过了船舱,悄悄踩上了去夹层的楼梯。
然而这时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楼梯板常年暴露在外,风吹日晒雨浸的,早就有了裂缝。甫一踏上,就有“咯吱”一声响。
秋雁顿时呆住了。
那厢已下到二层的匪徒似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几个人聚在一起噜里噜嗦地说了几句,然后分出一个人往这边走来。
敏心忽得打了一个寒颤,只觉背部细细生了白毛汗,几个呼吸的功夫,衣裳就湿了。
她紧紧咬住牙关,竭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秋雁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握着她的臂膀,用力之大连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麻。
天上陡然亮了一刹那,敏心借着光亮隔着镂空的楼板瞧见正往这边走的那个水匪,一身粗布衣裳、枯草一般脏乱的头发、一张赤红的脸上一双招子亮得煞人,走起路的时候左腿比右腿短上一截,敏心才明白过来这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炫目的白光不过一霎时,紧接着又落下一阵响雷,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绝,一声响过一声,原本渐歇的雨又大了起来,敲在船舷上,噼噼啪啪,一时隐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