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头盯住了徐景辉。
敏心微微一笑,低头拨弄了几下手上的镯子,听着徐景辉慌忙地和她母亲解释:“不是……哎,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人……”
方才定坤说的是:“我爹爹叫我来,说我以后能住大房子,吃好的。”
这世上真正五六岁的小孩,哪里能绕得过有心的成人话里设下的陷阱呢?
第49章 开祠 ·
江氏气极, 连一丝面子都不想给徐景辉留了,拉过敏心,冷冰冰一张脸, 就要跨出门去。
徐景辉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本想去抓江氏的肩膀,但手伸出一半时想起男女有别, 于是虚虚拽住了江氏的袖子,急道:“哎!四弟妹!且留步, 兄弟我真不知道这娃娃家里爹还在啊!”
“呵!”江氏冷笑一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徐景辉, 秀丽的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 “你不知道?”
江氏周身陡然生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来,她步步前进, 徐景辉竟被她吓得步步后退:“你不知道?”
她再次反问, 徐景辉张口结舌,竟连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厢敏心挣脱了江氏的手,走回到似是被眼前场景吓傻的定坤身边, 半蹲下来, 用尽了她平生最温柔最甜蜜的口吻,柔声道:“别怕。”
定坤望着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怔怔地点了点头。
敏心看他对自己没有排斥之意,满意地一笑, 侧过身去, 露出身后徐景辉肥胖的身影, 悄悄指了再问他:“你在家里时,见过这个人吗?”
她背对着江氏和徐景辉, 手上悄悄打开了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把松子糖,塞在定坤的手里。
前世姐弟十几年做下来,徐徽锐喜食甜食,这一点她十分清楚。
果不其然,定坤被手上的这把松子糖吸引了注意力,他用力攥紧了糖果,小孩子较高的体温很快就让这琥珀色的糖衣融化了。他一时慌了神,手指缝收得再紧,还是抵不住淅淅沥沥的糖浆流下。
敏心就把荷包打得更开,放在他眼下示意他看,而后微笑:“你瞧,这里还有很多,要你把你见过这个人的事告诉我,你就还能再吃到糖。”
定坤死死盯着荷包,连续咽了好几下唾沫。
“你见过他吗?你要点点头,我就给你一颗糖。”
定坤犹疑地点了一下头。
他张开的手心里,突然被敏心放入了一颗糖。这颗松子糖,松仁饱满,裹着均匀的糖浆,一望就令人口舌生津。
他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糖衣入口即化,甜丝丝的。
他忽然伸出手去要抢那荷包,却被敏心灵敏地收了起来。
敏心摇头:“不行,暂时不能给你。有等下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剩下的才能给你。”
定坤犹豫了,他想起他来时,爹爹在家和他说起的话:“好儿子,要你跟着你辉叔去,听他的话,你想要什么吃的都有,想要什么玩的都有。你要听话。”
那个挺着大肚子,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叔叔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满意慈爱的笑意:“我看你这儿子还是挺聪明的嘛。”
然后他上了船,离开了爹娘,到了这陌生的大宅院。胖叔叔一张大脸猛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被惊得连退几步,就见胖叔叔伸出一双钳子似的手臂,牢牢抓着他的肩膀。
“这路上教你的话你都背会了吧?”那双手钳得他瘦小的身躯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滚,他却不敢哭出来,能点了点头。当他背不出或者背错了东西时,就会被关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水没有食物,直到他哭着把诗文都背出,才会被放出来。
敏心朝他笑了笑,又抓出一把糖,放进他这套不合身的衣裳的兜里。
他看了看衣兜,嘴里的甜味还没完全化去,他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江氏和徐景辉还在争执,不仅如此,因为江氏怒火蓬勃,在外头服侍的小丫鬟瞧着不好还飞速请来的程夫人。
程夫人扶着陈嬷嬷的手,甫一进门,视线就落到了蹲着的和那孩子说话的敏心身上。
程夫人不觉皱起了眉。
还在燕京时,四房就已经定下在无亲故的孩子里选嗣子的条件。原因之一就是江氏生怕过继来的孩子养不家。若是孩子生父母尚在,等她千辛万苦地把孩子养大,为他娶了妻治了业,那边生父生母上门一哭一闹,这孩子还能向着她们四房、向着敏心这个姐妹吗?就是程夫人和太夫人听了,也能理解,所以太夫人还特地命了长子,给金陵老家取信一封,写明了寻嗣子的条件。
故而方才来时,当丫鬟与她说,这金陵守业的辉大爷竟选了一个有父亲的男孩儿来给江氏看时,她亦是满腔的怒火。
其中缘由,要有心便能想通,无非是想借着燕京嫡枝立嗣这一事,一边瞒着江氏和程夫人,等这“能颂诗书”的聪明孩子上了族谱,被过继到徐景行名下时,他在永泰侯眼前留个能办事的得力印象;另一边就能把孩子这事捏做把柄,从这孩子的生父那里敲上一笔,生父母那边呢,见孩子真能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了,估计也不敢反驳他的要求,一样乖乖紧闭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