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更是求之不得,也顾不得伤口疼痛,催着两个轿夫动作再快些。
转眼间,门前已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几片随风卷起的落叶。
二夫人好生无趣,原以为拼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哪知这寡妇也是个傻的,三言两语就被人绕了进去,活该被那个没用的孽子拖累。
二夫人甩了甩衣袖,怏怏离开。
这厢郭放也刨根究底,“他们是谁,你为什么把我让给他家当儿子?妹妹你说句话呀。”
尤其人家还不肯要,郭放简直委屈死了。
郭暖白他一眼,“你还有脸说呢,不是你出尔反尔,人家至于闹上门么?”
郭放这才知晓自己去赌坊的事穿帮了,讪讪道:“我就是一时手痒而已,你可千万别告诉娘。”
郭暖哼道:“这回可用不着我告密,多少双眼睛盯着,娘早知道了。”
果不其然,黄昏时郭放便被赶去了祠堂,万氏罚他跪诵家训,连吃食都不肯给,非得让他身心都受到教训了,才肯放他出来。
郭放饥肠辘辘时,还是郭暖送了几个白馒头过去,并一碟香油拌的酱菜。
“妹妹,还是你对我最好。”郭放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热泪盈眶。
郭暖叹道:“你也就会嘴上诳我,真为我着想,就不该净干些糊涂事。”
郭放以为她还在为赌博一事生气,讪讪道:“妹妹,我真的知错了,再有下回,用不着母亲罚跪,我自个儿去找块豆腐撞死!”
没人跟着笑。
郭放见她意气消沉,情绪不似往常,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你怎么了?”
郭暖定定地望着他,“我要进宫了。”
“我知道,因为姑母么。”可是转瞬郭放便已笑不出来,他忽然明白这一次的分别或许是永别,“你是奔着当皇妃去的?”
郭暖点头,“这是最好的归宿。”
“你本不必如此!”郭放急道:“姑母是因为同郑家斗气,你又何必陪她老人家胡闹?”
他自然不愿最疼爱的妹妹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郭暖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家是从太-祖时发迹的,可自从先帝继位,重文轻武,多少武官给削了兵权。郭家势力盘根错节,在朝中更是结仇不少,郑家乃文臣之首,当今又是郑太后所出,你想想,他能轻易放过咱家么?”
“我这趟进宫,不管前程如何,好歹能给郭家添些底气,设若陛下再对我多些垂怜,必要时网开一面,那这对郭家、对你我来说便是笔划算的买卖。”
一席话说得郭放沉默下来,他一直以为小妹是家中最无忧无虑的那个,旁人只要将她捧在手心宠爱就好,但现在他才发觉,或许妹妹比他所思所想要长远得多。
郭暖叹道:“二哥,谁都没法保护咱们一辈子,爹爹和大哥都是武将,咱们在朝中没个说话的人,一旦被奸佞构陷,便如大厦倾颓,近在眼前,试想,你我还能和此刻一般安闲自在么?”
正咽着的馒头没了滋味,胸中却仿佛有把火熊熊燃烧起来,郭放肃然道:“妹妹,你放心,从此以后我必将发奋进学,努力考个进士,不求为家族添砖加瓦,但求不令家族因我而蒙羞。”
“这便对了。”郭暖满意颔首,她特意过来自然不单为送餐,要紧的是将这位二哥引上正路,否则万氏即便罚他一百次,他若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始终难以自立。
如今大功告成,郭暖便轻飘飘地离开。
郭放看她连盘子都端走了,急得伸出尔康手,“妹妹……”
那馒头还没吃完呢。
郭暖嫣然一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得饿其体肤,哥哥,你还是从现在做起吧。”
郭放:……
果然妹妹骨子里比娘还黑,也罢,为了一家子不至于沦为乞丐,今后他也该稍稍努力些了。郭放捧起膝上家训,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希望借助精神食粮来缓解胃中饥饿。
三日后他被放出来,郭暖已经启程。
万氏叹道:“希望阿暖此番能有个好结果罢。”
郭放却惦记着妹妹带回来的那一包虾肉干,早就馋得紧,偏阿暖防他跟防贼似的。
如今好容易寻着空档,郭放便打算一探究竟,然而搜遍了每一个角落,那芙蓉虾依旧不见踪迹。
郭放也只能感叹,妹妹还是那个妹妹,为了家族可以舍弃一切,可为了美食,却是可以六亲不认的。
*
郭暖此番回宫低调得很,连慈宁宫都没透出半点风声,还是一个小太监偶尔撞见采青去浣衣局拿衣裳,消息这才传到御前。
福泉就琢磨着,难道郭姑娘想来个欲擒故纵,以为小别胜新婚,便能吊起陛下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