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来到担架前——说是担架,其实不过两条春凳用绳索绑起,勉强可供一人起卧。
郑斌从她过来的时候便闻见一阵馨香,隐隐身子都僵住。他对这女子着实有些惧怕,在宫里的时候便被她呼来喝去,泼了满身臭粪,后来博望侯府也没讨着便宜——小姑娘看似天真无邪,心里却仿佛住着妖魔,鬼点子比谁都多。
早知她已经回家,他就不来了,然而此时想逃都逃不走。郑斌唯有紧紧闭着双目,指望蒙混过关。
郭暖向采青要了根素银簪子,往他人中处重重戳去,郑斌吃痛,原地来了个咸鱼挺身。
妇人怒道:“你作甚欺负我儿?”
郭暖满脸无辜,“方才不是您说的吗,郑公子去了半条命,我便想试试,瞧着倒好得很呢。”
妇人啐道:“没你这等试法!”
爱怜地抱着儿子的头,“斌哥儿,你没怎么样吧?”
郭暖认穴认得极好,力道也恰如其分,除了还残存着的剧痛,却连半滴血都没出。
郑斌也只好干瞪眼。
郭暖笑盈盈地收起簪子,“不知郑公子想要什么好处?”
她居然真的愿意服软?妇人眼前一亮,郑斌却无端缩了缩脖颈。
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4章 回宫 长相随母不随父的也多着呢。……
小姑娘温柔和煦,观之可亲,让那妇人亦有些晕乎乎的,如同春风拂面,“贵府果真愿听民妇一言?”
虽说早听闻郭家乃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却不料天底下竟真有这种傻子,没影儿的黑锅也愿往自己身上揽。
她这回倒是撞大运了。
郭暖含笑道:“我可以担保,此事与我兄长并无关系,但二位既然远道来此,总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归,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吧。”
果然是个心软好拿捏的女儿家……妇人舔了舔嘴唇,试探道:“钱……不对,是药费……”
这些天为了治腿伤着实费了不少银子,虽然郑家也贴了些,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她织布纺线换来的那点家底早已掏空了。
二夫人皱起眉头,这个蠢妇,就该趁机把大房拉下水才好呢,怎么一听说给钱就松动了?
正要提醒,郭暖已抢先一步,“只要银子就行了?郑公子的腿伤可是不轻啊。”
那妇人此时已迷迷糊糊起来,如同见到活菩萨,“姑娘的意思……”
郭暖轻轻按上担架那块白布,激得身下郑斌一个哆嗦,然而红唇中吐露的言语却极为柔和,“郑公子伤了腿,眼看仕途是无望了,恐怕略重些的体力活都做不来,公子这样年轻,往后可怎么熬啊……”
句句在理,然而郑斌还是不自觉地瑟缩起来,他太清楚这女子的真面目了,对方绝非会无故施舍同情的善类,何况是对他。
可是郑斌的老娘已然入彀,竟跟着淌眼抹泪,一阵辛酸,“可不是,民妇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要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孙子都没得呢。”
郭暖让采青过去将她搀住,殷殷说道:“所以啊,给你们再多银钱,也是治标不治本,寡妇孤儿的,怀璧其罪,哪里守得住家财?我看,不如让郑公子搬到郭家来,先前在宫中时,我蒙公子照拂良多,便认了他做义兄,往后一应饮食起居,皆由郭家负担,我还会为哥哥请最好的大夫看病,您看可行否?”
望着白布灿烂一笑,“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我亲自照顾,哥哥该知足罢?”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郑斌毛骨悚然,若非两条腿不得力,几乎立刻便想逃走,他怎么敢让她经手?原本那为他看伤的郎中说了,若精心休养三四载,或许还有两成机会康复,可一旦落入她手,焉能有性命在?
郑斌声音干哑,说不出话来。这女子惯会巧言令色,说了也没人信的。
妇人这会子已是颤颤巍巍激动不已,“那敢情好,民妇怎生担待得起?”
郭暖笑道:“这有什么,既是郭家人,又岂可等闲视之。等往后改了姓氏,入了族谱,我还得备三牲酒礼去给您道谢呢。”
妇人听到这里才觉出不对来,明明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怎么她竟成了外人?还改姓,那郑家的香火可怎么办?
妇人面露愠色,“姑娘说得轻巧,民妇岂非孤苦无依?”
可巧郭放提着鸟笼路过,郭暖便将他拽来,拍着胸口道:“这也简单,把他让给您就是了,本来也是他惹出的是非。”
郭放一脸懵逼,怎么他竟成了货物?
妇人生起气来,原来拐弯抹角来这么一套,竟是想抢她的儿子,做梦!她的斌儿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又岂是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比?
用一个劣等品,就想交换她精心雕琢出的珍宝,郭家人的算盘也太精了些。
妇人重重往地上啐了口,“儿子,咱们走,别跟这伙人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