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那扇双面绣的绣屏,那时她看着新鲜,便吹出牛皮说赶明儿自己要学这个。那时他取笑她,说让她把水鸭子先修好再说。她气得一剪子把那绣给他的香囊剪了个洞。半夜她听见声响,悄悄的爬起来,却发现他在灯下看着那剪坏了的香囊,心疼的叹着气,拿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十分拙劣的缝补着。
或是无意间她弄丢了他送的玉坠,盘问时只搪塞的说收起来了。他却也不生气她撒谎,将那弄丢的玉坠重新带回她的颈上,告诉她下次可不许再丢了。
怀恩突然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那根雕着小老虎的玉坠,早已没了踪迹。她这才想起来,那时为了她那具假尸首的可信度,便摘下来戴在那尸手上了。突然觉得好像哪里空了一块儿,腹内的绞痛更甚,就连呼吸间好像都是疼的。
可她翻了个身,眼前又是那狱卒将那长恨生强灌入她的嘴中。
又是她晨起发现脚踝上那根金色的锁链。
纷纷杂杂,那些记忆搅动在她的脑海里,搅得她头昏脑胀,疼的像想是要炸开……
终于还是在她醉倒在酒楼的第三日,朱承昭就踢开了她包下的这间厢房的门。那时怀恩还喝的烂醉,见他闯进来,不管不顾的拿酒杯砸向他:
“滚!我喝不死!只要我小命还在,就定有你的利用价值。”
好像朱承昭真被她骂走了。只见他转过身,真走出了房门。可转眼间她又见他走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人抬进了什么。她揉揉眼眼,站起身来想看。站都站不稳,天地间都在不停的转啊转,她“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可是她还没有涂干净,衣领便被人拽着。她趔趔趄趄的跟着那力道走,猛的被人按进了一口水缸里。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鼻腔,那种几要窒息的憋闷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再次被拉起的时候,眼前便映入朱承昭那一张可恶的嘴脸。他几乎是似笑似怒的问她:
“清醒点了没有?”
她气得朝他面上吐了口唾沫。朱承昭倒也不擦,只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又拎了起来,压着她头便往水里又灌了一遭。
再浮出水面来,怀恩捂着胸口呛得一阵乱咳,好像泪水就这么被咳了出来。这只堵在胸中的洪流,终于倾泻而出。她瘫软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些人真是讨厌死了,怎么都来欺负她。
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是平息下来抬眼看的时候,朱承昭好像蹲在自己的身前,声调也软了下来,拿着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泪和水。她听他难得温和的声音问她:
“怀恩,你出宫就是为了做个醉死鬼的吗?你好好想想,你的日子里除了和朱辞远的那点屁事儿,当真什么都没有了吗!你遇到他以前,你的日子怎么过的呢?如今你没了他,不能依旧那样过下去吗!你那时候在想什么?有什么愿望?你一直想出宫,出宫来干什么?怀恩你好好想想吧,我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
怀恩好像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觉得仿佛那些问题钻进她耳朵里的时候,比那冷水里刺进她鼻腔还要让她难受。
她想,她遇到朱辞远以前日子是怎么过的呢?那个时候她想要的是什么?出宫来是为了什么呢?真的是为了在这里天天喝的烂醉如泥、醉生梦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及以后每天只有一章 这文大概还有七八章就完结了 本来想这两天更完 但突然想起来下周伸了榜,估计有字数要求~
第68章 修罗场 ·
临安的四季不甚分明, 花红柳绿的时候居多。所以每当那新的桃符被贴上、红灯笼高高挂起之时,难免让人感叹一句,竟又是一年了。
人一忙碌起来, 日子便过得格外快。于是不短不长的三年,也就是弹指之间了。
楼下的戏台上,那脸皮儿俏嫩的青衣一甩水袖, 捏着一口细甜嗓儿,咿咿呀呀的唱着支小调子。
怀恩手中的那把金骨扇也随着那小调的音律, 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掌心里。偶尔兴头来了,还跟着那小调哼上一句。
此刻她刚哼完一句,一撇眼便瞧见对面那周老爷眼中的鄙夷之色。她也不恼, 嘻嘻一笑, 手中的金骨扇“唰”的打开来,十分轻佻的在眼前扇了几下。
“怎样?周老爷您可考虑清楚了?我这些日子应酬多, 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 手头难免就紧了些,眼下我可只拿得出一万两银子买你这三处的绸缎庄子。咱也别磨叽,成就是成, 不成便是不成。小爷我可紧着下去瞧那小柳儿呢!”
也无怪乎这周老爷对怀恩看不上眼, 此刻她穿了一身大红的交领袍衫,那袍衫上秀着满满的金线。更别提那杏黄色的小鞋上,用金线绣了大朵的牡丹。手上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除却那拇指上套的金扳指, 那小指上还特意套了个金镶玉的小戒。
“俗不可耐。”
周老爷在心里骂了一句, 瞧着她翘着二郎腿儿, 掐着兰花指,细细的小嗓, 流转的眼睛,轻挑的语气。
也无怪乎临安城对这位二爷的传闻一般不堪,有人说这花二爷原本是那青楼的小倌儿,被贵人瞧上了眼,才一夜之间鸡犬升天。也有人说她是个脱了籍的公公,与这临安的高官权贵有着莫大的联系,总之背后有大靠山就是了。
就是这么个人,三年前凭空出现在临安城内。短短三年之间,便成了这临安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豪。香料、古玩、钱庄、丝绸、漕运等等其名下的产业数不胜数。说她背后没有好乘凉的大树,是谁也不信的。
想想自家产业如今的危局,周老爷只得咬紧了牙梆子,收敛了眼中那些鄙夷之色,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儿:
“花二爷您这就说笑了。您便是张开指缝漏一漏,也不止这一万两的银子呀。这三处绸缎庄,是祖下传下来的。经营至今已有百年,怎么也值个两万两,您这一张口,我可日后再无言去那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