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远听了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小丫头懂什么叫失节呢,他倒是很想她失节于他的……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如今才知道这小丫头惹恼了,是很不好哄的。
他笑了笑,见锅中那羊肉片儿已褪了颜色重新飘到了滚沸的汤面儿上,夹起两片儿,往掺了辣子的芝麻酱中一搅,他起了身,递到怀恩嘴边儿。
怀恩闻着香味儿,鼻头耸了耸,腹中的馋虫便蠢蠢欲动。她却硬撑着将脸儿又别了别,硬是不敢回头看朱辞远一眼,她想着再撑一会儿,这般便吃了可太丢脸面了,等他多哄自己几回,再吃也不迟。
孰料她却听朱辞远遗憾地说了一句:“那便也不勉强了。”接着那香味便离自己愈来愈远,她忍不住扭回头来,怒瞪了朱辞远一眼,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于是当羊肉再递到她嘴边的时候,她便不情不愿地吃下了。
她在嘴中嚼了几个来回,这才心满意足地咽下了,唇齿间还残留着余香,她忍不住咂了咂嘴。
她意犹未尽地看向朱辞远,拿嘴往铜锅处努了努,示意他再夹些来,朱辞远倒也从善如流,于是怀恩在朱辞远的伺候下,吃完了两大碟儿羊肉,一碟儿冬笋,还有一盘子豆腐。
怀恩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本能地往后一移,这才想起来自己坐的是个圆凳,此时已然反应不及,正惊慌失措,却跌进了一个人怀里,她刚稳住身子便欲挣开他,却被那人搂得更紧,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吃了我的暖锅子,可就不准同我置气了。”
怀恩想张嘴顶一句什么,却想才饱饱地吃了一顿人家的暖锅子,此时不好翻脸不认人,当真是吃人的手短,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反正自己这番腔调也拿足了,倒不如顺手推舟一次,于是她噘着油嘟嘟的小嘴儿,眼皮儿一抬道:“你既知错能改,咱家也不是刻薄的性子。”
这倒是十足十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派头。朱辞远只是笑捏了捏她的小手,这才松开了。
怀恩话一出口倒是有些后悔了,想想自己真是被他拿捏了,又是金子又是美食,自己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她在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一定要早早离了这是非地。
“只是殿下要答应我,日后不许派人跟踪!”
若是她当日去见的是郑贵妃或是朱承昭呢,她真是不敢想。
朱辞远叹气:“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再胡作非为,若非你总是惹事,我又何苦要派人跟着你。”
***
残灯如豆,偌大的殿里一时晦暗静谧起来,只是好像殿中的三人,谁都没有将那灯芯捻亮些的念头,望安将一盏温热的信阳毛尖递到了江剡面前:
“厂督请用茶。”
他今日大红曳撒上罩了件纯黑的斗篷,他罩下来的兜帽几要将眉眼都遮了去,那下半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愈发阴沉,他看向朱承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下颔紧绷,一抬手,那盏热茶便“砰”地被他甩到在了地上。
朱承昭面色不改,仍是那般淡淡地笑着,带着慵懒的意味:
“我以为大人已同家父谈好了,倒是我唐突了。”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慢走,恕某不送。”
“只是……”朱承昭的笑意更深了,“只是你贴身藏着的那些小像物件,指不定某日就会传到陛下面前,那时,你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你倒要如何同你的陛下,同你心心念念的贵妃娘娘去讲呢?”
话音刚落下,便是“唰”的一声,绣春刀出了鞘,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锋逼到了他颈间的青脉。江剡将刀锋往他颈间又逼近了几分,沉着脸色已是咬牙切齿:“你们若是敢招惹她半分……”
朱承昭面色不改,只轻轻拨了拨他抵在自己脖颈间的刀刃,抬头看向江剡:“招惹她与我有何意义呢?如今咱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刀你留着架到朱辞远脖子上,对我、对你、对娘娘,都好,不是吗?”
他眼角染着得逞的笑意,“大人在陛下面前替我父王遮掩,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倒不如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夜色这般深,正是共谋大计的好时候呢。”
锋利的绣春刀再次藏入鞘内,江剡不发一言,只坐回了小桌一旁,望安重新给他沏了一盏茶来,江剡端过来饮了一口,重重地搁在了小桌上。
***
玄青举着灯笼在宫外的厂督府等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有一架马车凛凛而来,他迎步上去,江剡从马车上走下来,玄青紧随其后,他看得出来今日的大人满身的肃杀之气,至于那商讨的结果,他也能想到的。
一路跟他到了书房,玄青欲将房中的炭盆燃起,暖一暖,却被江剡制止了:“咱们身边有奸细,去查。”
玄青连忙应声,看着大人眉目间的疲色,十分心疼地劝道:“这些事便让属下去办吧,定把那奸细给大人揪出来,我又不是那奸细,大人何苦受制于临安王,原本咱们到手的证据,足够让陛下发兵铲平了那临安王府,如今却要与虎谋皮了……”
江剡一挥手,玄青这才退下了,人一走,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往窗外看去,看着那稀薄的几要消退的夜色……他起身将她亲手酿的梅子酒端来,他倒了一盅,一饮而尽,其中的辛辣酸楚,终究只能藏在这肚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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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宁夏一带迎来春汛,黄河决堤死了不少的人,紧接着发了一场疫病,只是等官府发现之时,难民早已逃难到四面八方,这便演变成一场不小的时疫。
三月二十一,皇帝罢朝,原来是身体有恙,来众臣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一场寻常的风寒,到了夜里,乾清宫里里外外突然被东厂的人封锁了起来,泰半的太医都被锁在了这乾清宫里,这时才从宫里传来消息,皇帝染上了疫病,乾清宫所有的宫人都被锁在其内,不许进出,最后皇帝下旨,命秦王殿下朱辞远监国,可是奏折仍让专人送到乾清宫,由他亲自批阅,批奏之后再由司礼监向下传达。
东厂和羽林卫负责皇城守卫,严禁宫人进出,宫人进出盘查疫病。
旨意一下,朝野内外皆人心惶惶,众家纷纷打开门路去打听,这才知晓原来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内侍,之前回乡探亲,哪知染上了疫病,竟这般传给了陛下,眼下局势未明,乾清宫又被里里外外地封锁了起来,连只鸟儿都飞不出来,内外皆禁言,宫中只盛传着皇帝感染疫病的消息。
但皇帝现如今身体状况如何,病情如何,半点儿确切消息也没有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三月末,乾清宫仍是一点风声也没有,朝政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朝由秦王殿下朱辞远代临,机要之事,仍由皇帝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