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因抓握三色石过度用力而破皮,带来的疼让他不禁思考,他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跟抓住救星似的回头:“师尊——”
可来人并不是他的师尊。
多日未见的容姑娘站在他的对面。
她好像有些瘦了,尖细的下颌线上染上了一抹灰尘,一张小脸在身后漫天浓烟衬托下愈加白净,跟清灵阙上的积雪似的,让人只敢远远看着,碰一下都像是玷/污。
江归晚倏地有些恍惚,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师尊还是容桑。
刚刚给他的的确确察觉到的就是师尊没错,可转过头来看见的却又成了容姑娘。
天下真的有两个人可以做到这般相像吗?不止是容貌上的相像,而是身形、气质,以及看向他人时的眼神。
喉间的话呼之欲出,江归晚张开双唇,却又在转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与容桑道歉的。
“容,容姑娘,”江归晚往前跨了一步,指尖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甩了两滴溅到地上,他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似的,“你,你最近还好吗?”
那些道歉的话一出口还是变成了寒暄,江归晚很想说自己当晚不是故意杀铁蝉的,想告诉她他自己也难过后悔了很久。
可他发现自己还是更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哪怕容桑下一秒又要如上回一般刺穿他的心脏,他也想亲耳听到她说,她很好,她并没有在那些悲伤疼痛中沉溺太久。
始作俑者才该悔恨一辈子,容桑什么都没做错。
江归晚无比期待地看着她,眼角泛着水光,成了夜色中唯一的星辰。
他想见她太久了,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懒懒散散地趴在窗边晒太阳。
怀着满腔愧疚,他问过了当时与他们一同参加桃夭大会的师兄师姐们,查遍了师尊家族所有的族谱,却始终都找不到容桑的下落。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九宫日最顶级的寻踪仙器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可现在容姑娘自己出现了。
他看着容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双手藏于袖中,似是握成了拳。
随即他像是魔怔了似的,也朝着她走去,几步后在她面前骤然停下,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有很多话想说,哪怕下一秒天塌下来,下一秒离火海岩浆爆发淹没掉整个玉溪牙,他也要将自己心里的感受通通都说给容桑听。
“容姑娘,”怀里的人像块冰,江归晚收紧了手臂,语气雀跃,像个头一遭看见心上人的少年:“……我很想你。”
“我,”他轻笑了一声,“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江归晚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脊背僵直了一下,但他没有松手,没有后退,只是继续说着。他总觉得今天不说,便等不来明天似的。
“你最好了。”
他眼中盛着满满月色,溢出来的温柔满满当当笼罩住了容桑。
“我从前是片孤舟,漂泊于泥潭之中,四处没有尽头,直到我遇见了你。”
“桃夭斋每条迂回的河流中都倒映过你的模样,你若是认真看看,便能看到我在你身后无数次开口,到最后又咽回肚子里,只是想简单地问你一声愿不愿意和我去西峰的山顶上看不知春。”
“有一天清晨,你蹦蹦跳跳地出门,我从未见过这样明艳的女子,我当时便觉得,容姑娘可真好看啊,冲我笑的时候,万物复苏,我人生头一遭觉得,自己真正地活过。”
“我想每天都给你做香甜的桂花糕,跟着你在街头闲逛,你发脾气不等我也好,一脸不耐烦地嫌我走得慢也好,我就跟在你身后,等你累了,回头看我,我便带着你去山顶吹风……”
他越说声音越小,一滴清泪划进容桑颈间,听得人心脏都抽痛了起来。
“可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容桑被颈间传来的凉意冻得发抖,她眼神清明,一言不发地听着江归晚说出来的所有话语。
倒不如说是胡话更加贴切。
信吗?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
说丝毫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江归晚说得跟真的一样,连每一句话每一丝情绪都把控得十分到位。
可哪怕江归晚语气中的绝望再真,掉下来再多的眼泪,她也断然不会再信一个字了。
暗袖中的一小截干枯藤蔓还在戳着她的手腕,铁蝉倒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被她撞破偷扔三色石后说出来用以扰乱人思绪的话,叫人如何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