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好手,向他走去,“才只卯时,你起那么早作甚?”
周念南伸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母亲去布施,我要随行左右。”
定远侯夫人道:“我去布施,自有侍卫随行,你快回去睡觉。”
周念南不理,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我说陪您去就陪您去,走吧,再墨迹天都亮了。”
他既坚持,定远侯夫人便不多说,只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左右端详,“你就穿这衣裳去?”
周念南低头欣赏自己,华袍玉冠,锦带皂靴,全身无处不精致,无处不贵气。
依旧是人群中最靓的那个崽,莫得任何问题!
他臭美地转了个圈,笑问:“母亲是觉得孩儿太过帅气?”
定远侯夫人不客气地戳破他,“我们去布施,面对的都是贫苦百姓,需低调行事,不可张扬惹人闲话。”
周念南不以为然道:“他们贫苦,跟我们定远侯府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吃不上饭,我们也要缩衣节食?”
他出身尊贵,自小锦衣玉食,未曾体验人间疾苦,将此想得理所当然。定远侯夫人废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他换了件月魄色长袍,难得风雅素净一回。
晨曦初露,薄雾蔼蔼,几辆马车在侍卫护送下,浩浩荡荡往南度寺去。
马车简约,内里却舒适。周念南与定远侯夫人坐在芙蓉绣花软垫上,中间隔张梨花木方案,上头搁着各式点心茶水。
周念南掀开帘子,看着周围乌压压的一片侍卫,问道:“母亲带了多少侍卫?”
定远侯夫人伸出一个手指,“其他侍卫早一步先去了南度寺。”
“一百?”周念南先是咋舌,再失笑着摇头,“母亲,您太过谨慎了。”
去南度寺布施而已,又是换衣裳,又是换马车,连侍卫都带了一百个——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谁会那般没有眼色来动定远侯府?
“城郊流民众多,小心谨慎为好。”定远侯夫人道:“你姑母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如此一来,我们定远侯府更该谨言慎行,不可替她惹来麻烦。”
顿了顿又道:“念南,你姑母说圣上御前正缺个带刀侍卫……”
一说到此事,周念南眼中便染上不耐,啧声道:“父亲和兄长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怎的连我也要去卖命?”
定远侯夫人被噎了半晌,“你今年已满十八,成日游手好闲太不像样,总要找些正事做。”
“我怎么没有正事?”周念南端坐起身,一本正经地道:“我的正事便是好好陪您。”
定远侯夫人不领情,啐了声道:“谁要你陪,我巴不得你滚远点,少来碍我的眼。”
“唉。”周念南摇头晃脑,唉声叹气,“果然,父亲和兄长一要回来,您心中便没我的位置了……”
母子俩日常斗嘴,不知不觉已到南度寺。
南度寺门前布施台已搭好,周边围满衣衫褴褛、贫苦瘦弱的流民百姓,见到定远侯府的马车,纷纷大喊:“定远侯夫人良善,求口热粥救我等性命,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定远侯夫人忙吩咐下去施粥,待要下车却被周念南挡住,“母亲下去做什么?人多口杂的,下人们手脚还利索些,一样功夫能多放两碗。”
定远侯夫人轻柔却坚定地推开他的手,道:“此番施粥为的是替娘娘积福,亲力亲为方显诚意。”
周念南想想也是,便不再阻拦,“那我与您一道去。”
定远侯夫人在台前施粥,周念南便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观望。
众人排起长队领粥,场面倒算井然有序。可随着时间推移,四周涌入大群流民,多是青壮年男子,气势汹汹地插队叫骂。
“滚开,轮到老子领粥了,谁许你插到前面?”
“我,我,我站在这里许久,明明是你插队!”
“老子说是你插队就是你插队,再敢多嘴多舌,小心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人群嘈杂纷嚷,气氛剑拔弩张,两边互不相让,推推搡搡到最后,竟动起手来。
定远侯府的侍卫察觉不对,连忙穿进人群维持秩序,不料还未开口,便被蜂拥而上的流民们按到地上殴打。其他侍卫们见状立刻拔刀自卫,旁人等得就是这个时机,不往后退,反倒狠狠撞向那道银光——
刀刃见红,那人捂紧脖子,五指间有鲜血不断溢出,凄声大叫:“定远侯府杀人啦!”
周念南闻得骚动,还未来得及靠近,人群已乱成一锅粥,骂喊一声赛一声的高。
“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竟然敢杀人!”
“我们哥儿几个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只为求口饭吃,你们定远侯府的人身份尊贵,就能随便打死我们兄弟吗!这是草菅人命!你个狗日的,还我兄弟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