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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南回到院中沐浴梳洗,草草用过宵夜,明明忙碌一天已疲惫至极,熄灯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一闭眼,那日与谢渺的对话便如潮涌上。
“谢渺,你是什么身份,崔二是什么身份?想要攀崔二这根高枝,你够格吗?”
“无利不起早,你既然去,定有目的。”
“谢渺,我劝你收起那点小心思,崔府不是你能踏进的门槛,我定远侯府更不是。”
……
他脑中生出两个小人,伸长脖子,口沫横飞地辩论。
——瞧瞧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谢渺难道没错吗?她为什么不干脆点,将她与母亲的对话如实告知我?
——她说了你会信吗?
——她总要先告诉我,我才能选择信不信。是她隐瞒在先,我错怪她别有用心也情有可原!况且了,是母亲机警,功劳算不到她头上!
——行,那你就当没这回事,晚安了,拜拜了您内。
周念南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意识模糊之际,脑中浮现一双泛着泪光,悲愤而委屈的眼眸。
像明亮光洁的月落入水中,本该清辉动人,却被风轻易揉碎。
第23章
此事很快被禀到御前。
言官愤懑, 上折弹劾:定远侯府在南度寺布施时,衣着华侈,出行奢靡, 言语嚣张,施粥之际对流民大打出手,是以流民愤而反击。眼看大齐天灾四起,饿殍遍地,流民颠沛流离, 食不果腹。定远侯府不为民忧而忧, 不为民苦而苦,德行有失, 难逃其责, 恳请圣上严惩, 以儆效尤。
一言惊起千层浪, 以户部尚书曲子澹为首的不少官员出列附和,唯有被承宣帝亲召上殿的当事人周念南, 及刑部主事崔慕礼挺直腰杆, 不卑不亢, 将当日事娓娓道来。
事实稍加求证便水落石出, 承宣斥责言官一簧两舌、瞎三话四,又对周念南及崔慕礼镇压流民动乱给予肯定。正当众人认为闹剧将了时, 崔慕礼突然下跪,竟要当场弹劾另一名官员——京兆尹司马齐。
崔慕礼称其尸位素餐, 在其位不谋其职, 流民之祸分明早有端倪, 他却出于私心, 窜端匿迹, 以至养痈贻害。
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他将收集好的罪证呈到御前。承宣帝阅后大怒,当场将司马齐打入天牢,并任命崔慕礼全权查办流民事宜。
随后半月内,崔慕礼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揪出司马齐的党羽二十余人,后又向承宣帝进谏:流民人数众多,一昧镇压恐适得其反。不若视境况分类安置,或参军入籍,或免其赋税,迁至新地,开荒入籍。两者皆不愿者遣返原地,令当地官府扶贫救助。
此举合法合情又面面俱到,承宣帝纳谏之余,将崔慕礼由原本的六品主事,提为五品郎中。
而定远侯府被流民冲撞之事,在处置一批嫉富如仇的流民后,渐渐被人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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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南再次见到谢渺,是在崔慕礼的十八岁生辰时。
崔家行事向来低调,崔慕礼亦不例外,生辰仅邀请几位好友,在崔府中小摆宴席。长辈们早已离席,余下的除去本家兄弟姊妹,便只得崔慕礼的三五好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比起外面的风寒地冻,厅内温暖宜人,酒香弥散。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们分席而坐,纷纷举杯,向崔慕礼连声道喜。
“不愧是二哥,入仕仅年载,便已是五品郎中。”全然的崇拜,乃崔慕礼的迷弟,三房的崔幕程是也。
“二弟……从小便颖睿绝伦,大哥自愧弗如,佩服佩服。”笑容勉强,羡中带丧,乃长房嫡子崔慕良是也。
他不比崔慕礼聪慧,年近二十才勉强考上贡士,入太常寺得一闲职,三年过去,屁股挪都未挪,还只是个从八品的祀丞。
一旁的崔幕文见长兄心情低落,酒水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低声提醒:“大哥,你少喝点酒,父亲说了,晚上你我还需要改策论。”
崔慕良无法,颓然放下酒杯,满脸失意与倦怠。
无论他如何努力追赶,总是比不上这个足足小六岁的堂弟。父亲对他报以高望,但他总是……总是让父亲失望!
这等心事,唯有与他一母同出的崔幕文最是理解,他虽只有十三岁,却日日被父亲耳提面命,叫他发愤图强,赶超二堂兄崔慕礼。想到此,崔幕文不禁苦笑,看向与别人正谈笑的崔慕礼。
十三岁中举,十七岁得圣上钦点成状元,这样天资卓越之人,岂是他能效仿得来?父亲将希冀压在他与大哥身上,也不想想,自己连贡士都未曾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