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南踌躇几许,问道:“当日你为何隐瞒与我母亲的谈话内容?你若说了,我便不会误解你。”
谢渺深深看他一眼:是吗?
周念南刻意忽视那日吵架的缘由,欲盖弥彰地嚷嚷:“都怪你,言辞含糊,惹人误会。”
“是,你说的对,怪我。”谢渺扭头便走,懒得跟他多话,“我要去赏雪,三公子慢走。”
周念南亦步亦趋地跟上,“你是无心之言,帮了我定远侯府却不假,你有什么愿望?在能力范围之内,我都能满足你。”
这是要回谢礼。
谢渺深感无奈,她做这些并非为得到感谢或回报,但说了又怎样,他反正不信。
她转念一想,道:“不如这样,三公子跟我详细说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
爆竹声声守岁前,今宵辞旧贺新年。
银装素裹,风回大地,不论旧年好坏,都被轻描淡写地翻过篇章。
过完年,京中的各个衙门要等初七才正式恢复,崔慕礼得几天假期,在书房里拓印古画,正拓到兴处,管家敲门送来一本册子。
“公子,这是前个月您生辰时收到的礼单,您有空看一眼,没问题的话我便收进库房。”
崔慕礼搁下笔,摘去手套,接过松枝递来的湿布,仔细擦净双手,这才翻看起册子。
修指轻划纸张,上面记载着旁人送来的礼品,均是投他所好:珍稀的古玩字画、残局棋谱,千金难求的歙州李墨、徽州砚台,番邦来的玛瑙水晶盏、白地绿彩花式洗。其余的还有珍惜药材,百年红参、天山雪莲,足有巴掌大的野生灵芝……
在行行精心准备的礼品中,独有一样显得分外扎眼。
崔慕礼凝眸,指尖停在那处,念道:“墨玉嵌石三多如意仗。”
《事物异名录》有言:如意者,古之抓丈也。
——俗称痒痒挠。
崔慕礼往后看,见到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名字。
谢渺。
意外的是,往年她送得东西虽非罕见,均由她亲手所出,香囊、腰带、络子……他从未戴过,她也一如既往地坚持送。
不意外的是,她已性情大变,送礼敷衍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她送个如意仗,莫非是希望他在读书写字,背有不适时,随手拿过来挠两下?
松枝见他久未翻页,凑过头来,看清字后哂笑,“这种墨玉嵌石三多如意仗,地摊上一抓一大把,三两银子便能买到,表小姐出手可真是‘大方至极’……”
他一时忘形,待对上崔慕礼的深眸,忽觉喉咙一紧。
“公、公子……”
“松枝。”崔慕礼神色平和,难辩喜怒,“明日起,你无需再到明岚苑当差。”
第24章
谢氏怀孕后, 崔夕珺便肉眼可见的消沉,谢氏虽有心开导,奈何崔夕珺对她抵触, 无论谢氏说什么、做什么,落到她眼里,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二人多年来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情分,轻易被谢氏肚中的孩子所击溃。
忆起父亲当日的狂喜, 崔夕珺翻来覆去地想:父亲那时知晓母亲怀孕, 可曾那样欢欣期盼?可曾亲昵地喊母亲小名,握紧她的双手?
不, 肯定不会。旁人都说母亲与父亲只得相敬如宾, 而父亲待谢氏却十分好, 这般说来, 谢氏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 父亲都会视若珍宝。
崔夕珺虽任性跋扈, 实则心性尤为敏感脆弱。她平日飞扬肆意, 依仗的是父亲与兄长宠爱, 如今谢氏怀孕,便从根本上击垮她的自信。
往日明媚的少女, 眼底竟积上一抹郁色。
谢渺将她的转变看在眼里,却不是特别在意。崔夕珺此人并不难琢磨, 她脾气虽大, 脑子却也简单, 绝非心思歹毒之辈。前世她固然待弟弟冷淡, 但血浓于水, 她并未作过伤害弟弟的事。
便这样吧。
谢渺有心改变前世的某些悲剧,却不愿干涉过多。她是凡夫俗子,力薄才疏,作为有限。无法对定远侯府冷眼旁观,是惋叹那二百八十三条人命的枉死,其余的……却是听天由命,看各自造化。
初雪那日,周念南详细向她描述了流民动乱,谢渺心中已有初步定夺。